0294 生或死，这是个问题

    夜已深，疲倦的滕都子民久久未能入眠。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晚，连猪不啃包子店的白痴掌柜都察觉到气氛的沉闷与压抑。

    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如今已到了危急关头，滕都成了一个火药桶，魔君派来的魔将发动攻击时，滕都便会被引爆。

    保护滕都子民的十二位年轻人，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七岁，最小的才十六岁。而滕都子民中，很多十六岁的姑娘连猎刀都拿不稳。便是二十七岁的娴熟猎手，斗得过白熊，杀得了雪原狼，却无法与最低等的魔兵正面较量。因为即便是最低等的魔兵，体质和战力也比普通人强上数倍。

    赵吉眺望雪原尽头，月华洒落在山巅，形成洁白如玉的一线。汪凝眉手腕上戴着文雨墨的重宝魂玉手镯，光洁额头有一朵兰化状符箓闪烁着淡蓝光芒。

    “能发现魔将的行藏吗？”赵吉焦虑地问道。

    吉字号十人里汪凝眉的修为最高，且有凝神符增强神识，加上魂域手镯的辅助，神识范围可达百里，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汪凝眉摇头道：“境界相差悬殊，即便动用秘术也无法识破它们的行藏。如此一来，我们要想设置陷阱对付它们就很难了。晋入第六境的修士，能凭借强悍的修为凝结域场，五境以下的修为根本无法与其较量。”

    赵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道：“只有六境巅峰的修士才能创造完美的域场，相信魔君再如何高估我们的实力，也不会派出如此强悍的敌手。但关键问题在于，就算我们侥幸胜了尚未现身的魔将，我们也来不及将滕都子民转移到南方，因为魔君肯定会再派出实力更强的魔将将我们赶尽杀绝。”

    唐琴屋怅然道：“那位幕后黑手置滕都一千六百余子民于不顾，实在是罪大恶极。”

    赵吉向赵凌子求救失败后，也猜到了那位暗箱cao作的大人物是谁。虽然赵吉始终都没想到会是他，亦未想到他为何要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置之死地，但赵吉不愿去深究具体其原因，也懒得去深究。

    那个人做出这样的转变，明显是蓄谋已久。

    自从赵凌子进入雾都赵府，赵吉便成了他的一颗棋子。无论赵吉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要么弃滕都子民不顾，逃回华胥国，要么死守滕都。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赵吉暗自思忖这项两难抉择，深知无论哪一种都会有人无辜丧命，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选择前者。

    吉字号成员枯坐在神庙内，恢复伤势。几近子时，文雨墨忽然提议道：“阿吉，再这样等下去我们都会死绝。既然那位大人物是想铲除我们吉字号，不如我们离开滕都，魔族再来侵扰滕都时，中部战区或许就会派人来阻拦了。死守在这里，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赵吉想过这点，之所以不愿离开滕都，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倒不是说他想借此博得一个守城美名，也不是因为他不畏惧死亡，甚至可以说，他比所有人的求生**更强。

    多年以前，雪国发动侵略战争，攻进临雪道雾都时，近半数银甲士兵弃城而逃，最后连cao纵巨型战车的人都没有。假若当时将士们上下一心对抗外敌，雾都子民也不至于只剩赵氏姐弟。

    许是文雨墨说话的声音惊醒了陈家老祖宗，老者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凝望着神庙内的十余位陷入绝望的年轻人，不禁老泪纵横。滕都声望最高的自然是陈家老祖宗和王家老祖宗，今次组织滕都子民集中起来避难，便是二人发起号召。

    陈老经历百年风雨，可谓亲眼目睹圣域古国日落西山并灭亡，心中自有无限感慨。临死前还能见到这般有英雄气概的年轻人，心中顿觉宽慰了几分。陈老年轻时，又何尝没有过拯救天下苍生的江湖梦？老来回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苦思良久，陈老终于向王老述说了自己的心意，一同前往神庙，神情严肃地对吉字号成员说道：“诸位好汉拯救滕都子民于水火之中，老夫代他们谢过。方才从你们的一番对话中，老夫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由。事已至此，滕都子民也不便再拖累诸位，常言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望诸位自寻活路。”

    王老激愤道：“即便是滕都被魔族攻占，滕都子民也绝不会有半点怨言，诸位尽管离去便是，莫要存有心理负担。老夫愚钝，但也看得出来诸位将来必定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皆有一番大作为，若是白白死在这里，滕都子民死不瞑目哇……”

    两位老者身后，是数百名滕都子民。茶馆里的目盲老者和孙女方娟以及刘青凤站在最前方，用坚定的眼神望着赵吉等人，却未流露出半点对死亡的恐惧。

    身后的那些人，更是视死忽如归。

    赵吉哽咽无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给出答复，便转过身去，丢给唐琴屋一个眼神。唐琴屋迈出一步，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吉字号十名成员皆是军人，既然是军人就必须在战场上，何来临阵脱逃一说？哪怕是全员阵亡，吉字号也要守住滕都。若干年以后，史学家们回忆起这段历史，绝对会赞同吉字号今天作出的决定。”

    吉字号十人与燕旻唐宫排成一线，站在圣祖神庙门口，无一不是面若冰霜，神情冷肃。

    “我们发誓，为自由而战！”赵吉站在队伍中央，高声喊道。

    “为自由而战！”

    这一刻，所有人的内心都狂热起来。

    不管是吉字号成员，还是滕都子民，就连那些牙牙学语的孩童，都情不自禁地默念这五个字。

    吉字号屠戮近万名魔兵，魔气凝聚而成的魔障仍旧笼罩在滕都上空，仿佛一只死亡之手，妄图夺走所有人的生命。

    子民们无声泪下，那些经历过百年前世纪大战的老者更是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晌午时在数百人面前被扒光衣服的豆蔻少女方娟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松开目盲说书人的手，箭步向前跪在地上，哭声喊道：“哥哥jiejie们，你们都是娟儿心目中的英雄。娟儿生是滕都人，死是滕都鬼。但你们和娟儿不同，你们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朋友，滕都命中注定无法躲过这一劫，求求你们离开滕都另谋生路！”

    在她身后，先前嘲笑爷孙俩的地痞流氓们无不为之动，与其他街坊邻居一起，“簌簌”跪地喊道：“求求你们离开滕都另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