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1 夫妻

    这位圣人所抱怨的，正是眼前凋敝的景象。大隐士林和靖永绝仕途，憎恶修炼之道，于古稀之年寿终正寝，如今孤山不复“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流丽美景，令满朝士子扼腕叹息。

    数万里圣河如巨蟒潜行天启大陆，自古漠国天山东流汇入东海。华胥国境内，圣河在宫城这段无比宽阔，沿河住宅无数，每逢捕鱼时期万船齐发，此等壮观场面令宫城百姓引以为豪。三圣之一的若虚住在听涛街已有十余年，与东门大道的左丞相府隔河相望。

    这位活了将近两千年的老家伙伫立山峦远眺孤山草庐，牢sao一句仍不解气，揽着自家婆娘水蛇般柔软的细腰自说自话：“老伴儿，你说哪天魔族闯到宫城来了可咋办哟？为夫啊，自然拼了一把老骨头也要保住你，只求你别再拉着为夫到这种地方瞎逛荡。”

    被唤作“老伴儿”的貌美女子许是嫌老头子的手不老实，滑过腰身作势要探入两腿之间，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这般无视礼法？清秀女子看白痴一样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鼻息微蹙轻喝道：“死了才好，省得成天跟着你受气！”

    老伴儿何莉绣其实并不老，只有十**岁，正值人生中最美的那段时光，是圣人若虚的第三十七任妻子。若虚虽降世近两千年，但驻颜有术，且触摸到神道，犹如长生不老，故而看上去与而立青年并无两样，更何况生得一副倾倒万千少女的皮囊，至于是否曾削骨易容就不得而知了。輸入字幕網址：П·新章

    何莉绣是圣域江南道没落士族何家的掌上明珠，生得眉清目秀，精致水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颇具江南道女子的神韵。无奈何莉绣三岁那年家破人亡，只剩下她一根独苗。当时刚会握笔写字的小绣绣在遍地狼藉的何家古宅中哭天抢地，漫天大火无情地烧毁宅内一切，连同小绣绣也要烧个干净。若不是若虚将其救下，恐怕小绣绣就成了一抔白灰。

    当然，“何莉绣”是若虚取的名字，既然是他拾得的女娃，那便是他的女儿。小绣绣依稀记得自己原名为“何绣”，偏偏老头子喜爱喝茉莉花茶，故而改其名为“何莉绣”，倒是有一些士子文人笔墨中的秀气，对得住小绣绣水灵的模样。

    自那以后，何莉绣便成了那老头子的女儿兼童养媳，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这对养父女无时无刻不在吵架斗嘴，但在街坊邻居看来却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古来大陆东方圣人无几，却也有数十人，只是从未有过像若虚这样行事荒诞不经的圣人。当然，老头子的三十七任妻子中，既是女儿又是妻子的仅有何莉绣一人，绣绣十四岁时才与老头子结为夫妻。谁说若大圣人有猥亵女童的癖好，他老人家可是要翻白眼吐唾沫的啊！

    不过，若不是那老头子相貌如此俊美，何莉绣又怎会甘心嫁给他？

    自幼被若圣人宠惯了的何莉绣唯独喜爱诗词歌赋与琴棋书画，典型的大才女，年方十又**，一手道德文章可与被国君青眼相加的大隐士林和靖媲美，在宫城内积攒了不小的名气。仔细说来，何大才女与林和靖颇有相似之处，喜爱种梅，填有咏梅中调十余首，无一不被宫城士子传抄吟诵，就连年老的国君都忍不住评点一句“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足见其文采出众。而且，何大才女同样憎恶修炼之道，推崇“修心悟证神道”。殊不知，所谓飞升，其实是打破位面晶壁进入更高等级的位面，她一介凡体女子，如何有这般通天本领？那么修心悟证神道的理论岂不是空中楼阁？所以，她的夫君若大圣人从来都是对此一笑置之，不反对也不支持，任由她博览圣贤书作道德文章，唯独受不了闺女儿兼自家婆娘的何莉绣三天两头地拉着自己游览宫城内外文学巨擘的故居。

    说来也怪，何莉绣未曾踏入修行之途，若大圣人的前三十六任妻子也都未曾修炼，俱是与他白头偕老，圣人即便有能力为他的妻子们续命，也从不做这种有违神道的事。故而前年华胥国圣医庄生与出云国名医太一明镜的亲传弟子太一西绫强行为蓝尾人鱼南怀锦续命时，他就很不高兴，曾试图出面阻止，后来自家婆娘拉着他去前朝词人李易安的故居逛了一圈，便把此事耽搁了。

    玉树临风的若大圣人咂摸着嘴，叹道：“老伴儿，为夫跟你说过，我是圣人，你别不信啊！太平时期尚可隐居于市朝，如今人魔交战，迫不得已时还得为夫亲自出马为人族谋条活路。”

    姿与若水道院院花太一西绫不分伯仲的何莉绣抱着他养父的胳膊，用脚尖踹他的屁股，笑骂道：“老头子，你至少跟我说过十次你是圣人，要知道天底下拢共才八位圣人，在世人眼前露过面的圣人也就只有坐镇巨鹿宗的雨宫秋，你说你一个糟老头子忽然跳出来对别人说自己是圣人，谁会信？”

    若虚总是习惯性地称呼自己的内人为“老伴儿”，他的老伴儿们也习惯性地称呼他为“老头子”，如今这对夫妇怎么看都是正值青年，故而街坊邻居们听到这两个称呼只觉得有趣，久而久之又觉得腻歪，像是在秀恩爱，酸掉牙喽！

    老头子当然不会施展一身圣人才有的通天本领，魔族若是发现他的行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围杀，那样岂不是让宫城遭殃了？到那时，即便老伴儿身临绝境也不会显露通天本领的若大圣人，可能就要迎娶第三十八位妻子了。

    若虚只觉自讨没趣，嘿嘿笑道：“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哪天为夫死了，你不得躲在角落里偷偷抹两把泪？”

    何莉绣将手中线装诗集扔到老头子怀里，再次翻了个白眼，径直向孤山的梅林走去。老头子哈着腰追上去，紧紧握住她的纤细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