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8 主仆

    却说当年东君从华胥国筛选七十二个品种的樱花移栽到雪原，至今只有十余种樱花能于风雪中傲立枝头。雪国富士山种植的染井吉野樱广为人知，单瓣花，花为淡粉红，总状花序。每年三月，无数青年男女奔赴此地踏雪赏樱，更有精通水墨的士子在富士山上取景。圣域古国宫廷画师唐六如曾多次在富士山头作画，其中尤以最为出名，当时兴起一股文人sao客临摹的潮流，不仅是圣域朝臣，就连与圣域为敌的雪国重臣，几乎家家都有一幅临摹唐六如的染井吉野樱画作。

    春日里，苏毗国王妃因政务繁忙，无暇登临名山赏樱，却也在御书房内挂了一幅唐六如的画，是否为真品不得而知。擅长丹青的修士神识精妙，临摹时可将水墨控制在能量元级别，遂与原画完全一致，寻常门外汉无从分辨真假，唯有经验丰富的老画师能从形意神三方面作出评估，再根据画作年份判断真假。与唐六如同时代的名画家临摹他的一些作品，就连资深老画师也无从判断，近年来这些赝品被当作真迹拍卖的事情屡见不鲜。

    王妃赵凌子端坐在蒲团上，案几堆满了亟待处理的奏折、战报等文件。宫女动作柔美地点燃熏香，室内香雾萦绕在衣着华丽的赵凌子身上，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美感。一人高的丹顶仙鹤立于一旁，像是与主人一同欣赏，不时“唳唳”地鸣叫几声，用脑袋磨蹭主人麦的脸颊。已上传

    正是迟暮时分，女王与王妃用过晚膳，今晚临幸藤湖院，王妃便独自在御书房内批示奏章。这对年轻搭档尚未满十八岁，却担负起国之重任，拥护女王与王妃的子民们心疼这对搭档，持反对意见的子民则暗中诋毁王妃，乐此不疲，更有甚者放出诛心言论，说上任女王病故是王妃暗中下的毒手，然后嫁祸给歆王。这种抵制情绪多半与魔族入侵导致的民生凋敝有关，女王试图制裁出言不逊者，若不是王妃竭力阻拦，柔兰城内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女王本意不想另娶妃嫔，独宠王妃一人，但王妃担心女王忙于政务心力交瘁，恳请她迎娶雪国与出云国的几位公主，一来通过联姻增进北方三国的友好关系，二来为繁衍苏毗国王室子嗣做准备。王妃如此不拘小节、母仪天下的大度风范确实让苏毗国子民对她好感倍增，甚至将她奉为女神顶礼膜拜。而那些诛心的人，则又放言称王妃不忠，对于磨镜情缘深恶痛绝，妄图分散女王的注意力，从而独揽朝政。

    女王对这些街头巷尾的市井传言不屑一顾，与王妃之间的情感不减反增。她虽身在藤湖院，却心在昭阳殿，时刻念着赵凌子，让那位雪国公主吃了几斤醋。奈何她嫁入苏毗国已有半年，却始终不及那位亡国公主。好在雪国公主知情达理、心地善良，除了暗中耍一些手段争宠，并没有祸害王妃的意思。赵凌子最是善解人意，自然明白雪国公主的良苦用心，于是隔三差五地就让女王临幸藤湖院，隐有让雪国公主代掌后宫诸院之意。

    初更时分，王妃屏退御书房内所有侍婢，包括那名红袖添香的贴身婢女。

    她凝望着唐六如的画作，陷入沉思之中。直到三更，她等的那个人才徐徐到来。

    “叔”

    赵凌子亲昵地喊了一声。

    来者正是将赵氏姐弟抚养成人的黎叔，看似与寻常道人并无二样，却无数次将赵吉与赵凌子从生死关头救下，足见其并不普通。之前在黑暗森林，他便轻松将赵吉从众多六境凶兽口中救至柔兰城。人们只知圣域有“三圣”，却只有更娘藏知道，圣域古国覆灭前有四位圣人坐镇，其中一位即是黎叔。

    黎叔一如既往地板着面孔，严肃道：“阿吉出息了，短短半旬时间，让未央宫心甘情愿地派兵前往古漠边境，朝廷的死对头峨眉山掌教破天荒地答应将天罡地煞阵传授给军方，壮大了华胥国的实力。单凭这些功绩，国君就可以敕封他为大将军，离神将级别只差一线。”

    赵凌子嫣然一笑，轻声道：“前者尚可理解，但天罡地煞阵是号称圣人之下无敌手的第一剑阵，峨眉山掌教愿意拿它与朝廷合作，实在让我猜不透。”

    两人言谈随意，毫无芥蒂且不拘礼，就像在雾都赵府时那样。如今回忆起跟随黎叔逃难万余里前往宫城的凄厉过往，仍然觉得历历在目，心中酸楚。圣域覆灭后，复兴大业在黎叔的谋划下有序进行，先由赵凌子统领苏毗国朝纲，再由赵吉担任华胥国神将，以他的资质，数十年后必定是罕逢敌手的证道大能。期间黎叔推波助澜，借天下大乱夺回圣域失地，甚至是一举统一大陆。

    黎叔一笑置之，没有给出解释，旋即收敛笑容，道：“魔族入侵未尝不能成为我们复兴圣域的垫脚石，借助魔族的力量击垮南山国，而且就目前的战况来看，东、北两大战区无战事，魔族攻占古漠国之后，受北方联盟的倾轧，转而一路南下，再过半年必定能拿下扶风国，摧毁南山国也指日可待。届时以东海蛟龙的力量堵住天门，空间晶壁愈合如初，而后清剿魔族余孽，圣域势力方能坐拥半壁江山。”

    赵凌子并不觉得此番言论有纸上谈兵的嫌疑，从小到大她都相信黎叔，黎叔要办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这方面的性格赵吉学得有模有样。思索片刻，赵凌子望着黎叔的眼睛，明知故问道：“叔，你已经知道龙珠在阿吉身上了吗？”

    话中有话，黎叔听得很明白。雪国神将空蝉密令妖族余孽万夫潜入幽兰殿杀赵吉，此中蹊跷至今仍停留在猜疑阶段，背后的真相赵氏姐弟不得而知。黎叔微微扯起嘴角，神情古怪道：“就你们那点小秘密还瞒得过我？我可是给你们换过尿裤洗过澡的，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拉尿。阿吉也不是省油的灯，越长大越机灵，哪天胳膊肘往外拐了，可不得气死我？”

    赵凌子低头浅笑，嘴里重复着“哪里、哪里”，并不为黎叔没羞没臊的话而脸红。姐弟俩穿着同一条裤衩长大，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没做过？那会儿黎叔名义上是赵府的管家，照料圣域皇族嫡系公主赵凌子，如同半个父亲。

    黎叔巧妙回避了赵凌子那句话里的潜台词，她也没再追问，毕竟这位行事诡谲多变的黎叔也有他的底线，他一方面是怕将真相告诉赵凌子后，她会泄露出去，让女王或者赵吉知道都会影响大局，另一方面是怕赵凌子目前尚难分辨其中利害关系，自作主张地帮倒忙。

    这对形同父女的主仆圣域公主是主，管家黎叔是仆聊了一些战场上的详细安排，黎叔只言片语中问及赵吉的修炼进度，赵凌子回答幽兰殿一行获益匪浅，得到了葬魂剑的力量。饮了两盏茶过后，黎叔便神出鬼没地从御书房消失了，还不忘带走自己用过的骨玉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