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当下之少女
翌日清晨，初雪终于停息。东冲胡同尽处的这间四合院里，已经积了半尺厚的雪。天蒙蒙亮，就有人在胡同里留下一长串脚印，悄无声息。 “柒已经去皇宫了吗？”赵吉望着窗外，隐现一丝担忧神色。蓝尾人鱼被关押在葵山神宫，想要将他带回来，她就必须得到国王的谕旨。 赵吉用手轻抚着锈剑，摇头暗叹道：“这谕旨是否管用还说不定呐……” 雪后的寂静，让他想起了雾都的生活，想到赵凌子。姐弟俩虽然每天都会相互写信，但赵凌子向赵吉隐瞒了许多事实，比如苏毗国的内乱，比如她在后庭处境之为难。她不想让赵吉过度cao心，或者诸事尚未确定，也就只好自己默默承受着痛楚。 姐弟俩心连心，赵吉或许猜想过这等情形，但也只能配合赵凌子继续隐瞒下去。乱世之中，顾虑太多往往会让路更难走。 午后，朔风袭来，香樟树上堆积的残雪“嘶嘶”散落。柒得到了国王的谕旨，特许她去葵山神宫领回南怀锦，用于医术研究。与她一同回到四合院的还有苏荷，脸色煞是难看。 “教宗对你忌惮已久，现在去葵山神宫实在太险。”苏荷说道。 赵吉喊了一声“苏老师”，与两人同坐在暖阁内。显然两人的意见出现分歧，对于是否去神宫争执了很久。他不由得暗叹一声，两位公主都有些偏执，要调解过来实在很难。 “苏老师，教宗陛下是圣人，不至于将矛头指向柒吧？”赵吉看了柒一眼，说道。 “圣人也是人，有私心，有贪欲。”苏荷毫不客气地驳回了赵吉的观点。 柒盯着火炉上的炭火看了许久，说道：“父王很赞同我的做法，他与教宗虽有矛盾，但没有牵扯到我。” “南山国与扶风国都是教宗的权利大于国王的权利，这点正好与北方三国和中部三国相反。而你们星海国的教宗与国王权利近乎持衡，随时都可能爆发内乱。现在你父王勉强能盖住教宗的威势，你又是王位的唯一适宜人选，这个时候去葵山神宫，岂不是让教宗抓住了把柄？”苏荷看着柒的眼睛认真说道。 柒没有回应苏荷，苏荷接着说道：“从长远处着想，朝中的那些大臣、鬼岭道院等三大道院、以葵山神宫为首的八大神宫，还有江湖中归附于教宗的势力，都不会放任你如此成长下去。凭你的资质，数十年之后便可跨入大境界，罕逢敌手。褚清源之所以不惜颜面也要为难你，就是因为他顾虑到这点，想让你受挫，扰乱你的心境。如今天下大乱，清除未来的隐患远与抹杀眼前的敌人同等重要。” 窗纸被寒风吹得呼哧作响，柒听得入迷，反倒忽略了苏荷说过的话。她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当中。少顷之后，她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他们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苏荷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在苏荷看来，柒的羽翼丰满之前，处处都充满危机，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这也正是苏荷守候在柒身边的原因。 “要不我去葵山神宫吧！”赵吉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苏荷与柒不约而同地瞥了他一眼，赵吉很快就明白了她们异样的眼光，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是兼修两种妙法的修士，虽然能走上神道，登上葵山之巅的神宫，但却瞒不过教宗的慧眼。中元神祭时他跟着众多山鬼信徒混了进去，这次再要单独前往，难免会惹出事端。 “教宗很早就想见我了，去会会他也挺好。”柒冷笑一声，好似并不畏惧教宗的威势。要知道，就连王国都得敬让教宗三分。 “不不，让贺院长去。”苏荷摇头道。 “贺院长还不足以威慑到教宗。”柒说。 “那你就更不可能了。”苏荷说。 “我只是简简单单地同他见个面而已。”柒说。 “教宗的心思谁都捉摸不透，这种事可由不得你胡闹。”苏荷的语气严肃了一些。 “总之我今天一定要去神宫。” “那得看你能不能离开这间院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 “……” 赵吉略显无奈地看着两位公主，亦是他的两位老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站在两人中间防止她们真的动起手来。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位妇人在数名宫女的簇拥下推门而入。 “花婆婆？”两位公主惊道。 花散里走到柒的身边，含笑道：“沉不住气的丫头！” 待宫女退去之后，花散里握着柒的手说道：“依我看呐，萱怡公主很有必要去一趟神宫。” 赵吉与柒相视一笑，又看了苏荷一眼。苏荷瘪了瘪嘴，说道：“既然花婆婆同意了，那就让她去吧！” 一直以来柒都表现地高傲冷漠不可亲近，只有赵吉最了解她。赵吉知道柒的脾性，认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在大形势的逼迫下，她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道路，陷入权力的漩涡当中。但他相信柒的能力，相信她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南山国对星海国虎视眈眈，现在还不是教宗与国王争权的最佳时机，两人再怎样不契合，都会顾全大局，自然也就不会为难萱怡公主。”花散里微笑道。她一如既往地亲切和蔼，很耐心地教导两位公主。 苏荷自觉尴尬地低着头，说道：“是我考虑问题太片面了。” 花散里微微点头，说：“其实教宗对萱怡公主并无恶意，也不会想着将她扼杀在摇篮之中。不论是教宗也好，国王也罢，都是为了星海国子民的利益着想。如果萱怡公主真的有能力带领星海国走向新的未来，那他们自然会全力支持。只是，在这之前免不了会受到别人的猜忌，以及多方面的阻挠。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便是这个道理。” 柒在一旁听得很仔细，末了望着窗外的雪景，暗自思忖着花散里说的话。午后的暖阳映照在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光，她忽地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