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3 银杏初黄

    在海边的时光是休闲愉悦的，不用考虑战争、朝野纷争等令人头疼的问题。九月末，吉字号的九个年轻人在离开海明城时，心中或多或少有留恋之情。

    赵吉朝着那座孤岛看了最后一眼，浅浅地笑了两声。归去的途中，文雨墨反复地提及美味的海鲜，丝毫不像是富家千金的模样。

    “其实在海边生活一辈子也挺好的，战争不会波及到这里，不用担心哪天会被突如其来的敌人杀死，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关键这里有吃不完的海鲜，而且都很便宜。”文雨墨咂巴着嘴唇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毕竟太小，远不及外面的世界精彩。”赵吉感叹一声。

    途经星海国边疆时，开明帝都文家商事的管事将蓝尾人鱼南怀锦交给了南怀音，兑现了之前的诺言。南怀音因此而感激涕零，几乎不曾向文雨墨磕头道谢。

    与她一样喜出望外的，还有太一西绫。她研究医术已有十年，还从未研究人鱼。此次为人鱼续命，是对她医术的考验。

    “太一姑娘有多大把握续命成功？”南怀音问她。南怀音自幼失去双亲，在红袖招卖艺谋生，后来偶然救下蓝尾人鱼，便与他相依为命。

    兄妹俩感情深厚，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妖族人鱼一类普遍只有三十年寿元，南怀锦体弱病娇，当然活不到三十年。南怀音不愿意看到他哥哥就此离世，于是拼命挣钱，用药材帮他调理。即便如此，他剩下的寿元也不会超过两年。

    “我以前只为鲤鱼续过命，续了三天时间。为人鱼续命……只能说是尝试一下。”太一西绫实话实说。

    南怀音没有为此埋怨，激动地说道：“多活一天是一天。”

    蜷缩在澡盆里的蓝尾人鱼，同样感激涕零，噙满了浅蓝色的泪水。人鱼一类寿元短暂的原因，主要在于经脉脆薄，极易受损，而且很难恢复。他们的灵魂无法与外界发生密切关联，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就会魂归自然。

    太一西绫自幼习太一族医术，又得华胥国圣医真传，而且长处就在于温养经脉，否则也不会在七个月的时间内晋升至致虚巅峰境境。所以，要解决经脉脆薄易裂的问题，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一路上，太一西绫多次对南怀锦进行医治，并沿途采摘了许多特殊药材，温养他的经脉。十天之后，南怀锦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双眸也更加有神。

    “如果持续用药的话，再活三十年不成问题。”太一西绫看着南怀锦在澡盆里欢快地游曳，满意地说道。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好随你们去月墟，你们再要执行任务，尽管叫上我便是。”南怀音说道。凭她三境中阶的修为，而且是稀缺的幻术型人才，吉字号的九人里除了柒之外，还没人能胜过她，对执行任务有很大帮助。

    赵吉见状打趣道：“南山国那些迷恋你的人，可都要死透了心啊！”

    文雨墨抱着右臂，插嘴道：“该付的报酬都已给你，吉字号可不养闲人，你哥哥要用的药材自己解决。”

    南怀音粲然一笑，挑眉道：“我在开明能当花魁，在月墟同样当得起。”

    ……

    ……

    回到月墟时，秋天已悄然来临，比以往清静了许多。城道两旁的银杏树在秋风里摇曳，偶有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从树上飘落。卖煎饼果子的妇人用丝巾裹着头，在冷风中搓着手，守望着过往的路人，时不时地叫唤两声。

    这日，赵吉与柒去皇宫面见国王，就清剿魔族余孽的事接受嘉奖。星海国的大人物很快就知晓了吉字号的功绩，以及赵吉的出色表现。

    “此次追剿行动，共消灭一百四十一名魔族余孽，是近千年来清剿人数最多的一次，为人族做出了巨大贡献，除论功行赏外，另招收吉字号九名成员为鬼葵道院的正式学员，在院修行学习。”

    国王给了吉字号极大的好处，甚至比赵吉从军营救出柒那次赐予的奖赏还要多。赵吉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因为此次行动中鬼葵道院损失了两名五境的教习，吉字号也险些全军覆没，当然还因为至今未发现照君的行迹。

    黄昏时分，柒回了公主府，赵吉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将要出宫时，忽然被一妇人叫住。

    “你就是那个来自雾都的孩子？”妇人问。

    “是的。”赵吉点头应道，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很快就确定她和自己一样来自圣域。她穿着红底黑纹的裹胸长裙，上面绣着许多红棕交错的菱形图纹，左侧裙摆开叉至臀部，右侧裙摆上绣着大朵粉红色的杜丹花。腰上系着一个白色虎脸面具，胸前吊着一个绛红色晶石，双耳挂着螺旋状大耳环，头上戴着华丽的金色牡丹头冠，两侧有红色流苏垂下。——正是圣域皇都贵妇的打扮。

    “请随我来。”妇人说。

    赵吉正准备说些什么，双腿却已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住。四下里皆已亮了灯盏，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散步。

    妇人的相貌算不上倾国倾城的那种，而且赵吉大致感知到，她是位高境界的修士，活了千年以上。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十余岁，但已有了衰老的趋势。

    看着她的背影，赵吉忽然想道，我娘也像她这般平易近人。他从这位妇人身上隐约感受到母性，五年多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你我都是圣域的子民，不用拘谨，而且我也认识你jiejie。”妇人平静地说道。

    赵吉略显惊愕，猜测着妇人的身份，同时又有些兴奋，急忙问道：“凌子在苏毗国过得怎样？”

    尽管每天都会给他jiejie写信，但赵吉还是有些担心。从小到大，赵凌子都不会向他展露痛苦的、悲伤的一面。

    “她很好。”妇人轻柔地笑着，见赵吉陷入沉默当中，继续说道：“这才不到半年，想她了？”

    赵吉点了点头。他很想念赵凌子，从来不会对别人说，这是第一次。他遥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缺月。皇宫里栽种着许多梧桐树，随风飘落的梧桐叶孤零零地散落在方形石砖上，竟有几分凄清之意。

    “复兴圣域的路还很长远，她会在路的尽头等着你。”妇人叹着气说道。

    赵吉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赵凌子走后，他就像迷失了方向，没有人给他引路，所以走得很艰难。这让他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