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尸骨
“呃，哈哈，别介意，落羽就是这个性子，来来来，老段，咱们哥俩个可得好好聊聊。” 周鹏略微有点尴尬地道，连忙扯着段横登上那冰船。 这个时候，周鹏似乎也重新恢复了当初那种胡侃八吹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给段横讲解起这些年的经历。 尽管这其中一定有些水分，但段横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这些年来的经历也是相当精彩的。 尤其他加入狙魔圣堂后，从一个最底层的弟子一路厮杀，也真的不容易，至少他现在真的可以算是一个成功者了。 因为不是随便谁都能凝结第三等级的仙鼎，而且还一跃成为进士位。 “嘿，老段，告诉你个秘密，落羽的家族可是内九州的一个郡望门阀，根基深大，底蕴惊人，所以如今即便没有了狙魔圣堂的大靠山，也一样能到处吃得开，这一次，我们返回昆仑关之后，她的家族就会为她安排仙鼎重修的事宜，而我也是能顺便沾上一点光，同时重修，因为他们的家族对于容纳新鲜血液是非常看重的。嘿，老段，你知道什么叫仙鼎重修吧？这个事情可是真的很重要的，必须得有足够的财力，足够的权势，否则是做不了这种事情的，而只要能重修成第四等级的仙鼎，那可就真的是一飞冲天了。随便到哪个望族门阀，都能受到重用。” “老段，我知道你一向很孤傲，大概有点看不起我吃软饭，但是你要想想，这个修仙界的等级压制，比地球上可要严重亿万倍啊。你不玩点手段，你不采取一些方法走捷径，能行吗？没看到那些随便一个县望之族，就需要十几万年的积累，我们想要白手起家，何其难也。这不是我们空喊几声口号，努力奋斗就可以的。” “所以，我现在也算是脱离狙魔圣堂，不再受那些规矩限制了，老段，你还是跟着我吧，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看林可，老杰克。我都帮他们进阶到秀才位，难道还能差了你？你看看你这些年，辛辛苦苦才是童生位，这样下去，连林可那小子都要把你超过了啊！怎么样，我保证你到了白家之后，就让落羽给你安排一个门客的身份，这段时间你再努力点。没准到时候也能有一个仙鼎重修的名额，第四等级的仙鼎你大概是没指望了。但若能提升到第三等级，那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啊！” 听着周鹏这番话，段横只能苦笑，他能理解周鹏的想法，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天真无邪的人只适合不断的碰壁，能够有大毅力，大勇气，以一己之力趟开这万年坚冰的，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我那几个朋友心性都不错。今后或许还要你帮忙多加照顾。”段横委婉地道，他当然不可能把他已经凝聚青龙仙鼎的事情说出来，他也不需要炫耀。 “老段啊老段，你还是老样子，太臭屁了。好吧，等你真的混不下去了，就来白鹿州找我吧，你那几个朋友，只要他们愿意跟着我，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唉，我真服了你。” 周鹏愣了一下，旋即就哭笑不得地道，然后拍了拍段横肩膀，“我去给你安排一个舱室，或者，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小妞？落羽这一次是出任务，带着一百多个圣堂弟子呢，其中真是美女如云啊。” “还是算了，倒是这船上用不用我帮忙，我也许能做点事情。”段横就摇头笑道。 “你？不用，好歹也是我的兄弟，是特权阶级，用得着做苦力的事情么？再者说，你这童生位的修为，又能做什么？”周鹏开着玩笑离开。 段横也是笑笑，就走到那最安静，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忙碌的船尾，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兀自独立。 一转眼，就是天光大亮，那些在大船上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也逐一熄灭，今日的倒是起了些微风，故此，连往日那弥漫的水雾，也都淡薄了很多，可一眼望去，依旧是天长水阔，归路无期。 六艘冰船的准备也都纷纷结束，在一声声的号令中，所有人员归位，而水下则是一阵阵浪花涌动，无数狰狞的黑色铁木枝桠就升起来，纷纷依附在在六艘冰船的外面。 这却是铁木妖兵，是被动防御的最佳屏障，这玩意移动速度不快，可是只要提前布好防御阵列，那么，光是那密集的尖端，就足以令任何敌人都头皮发麻了。 像之前段横就亲眼见识过这玩意的厉害。 “风行阵旗，准备开启。” “风神掌舵，准备开启。” “稳固阵法，准备撤除。” “浮云术法，准备开启。” …… 当一声声的号令传来，六艘冰船也是同时巨震，然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竟是颤巍巍地从水面上拔高。 而直到这个时候，段横才发现，这六艘冰船的外形全都是走冰刀切水的路线，船身下方的冰刀，至少有上百米那么高，所以此刻这悬浮在水面上的船身，竟是要接近八十米高。 这种设计，估计地球上的船舶专家看到，会大叫白痴，因为一阵侧风，就能把这纸片船给掀翻。 但实际上，段横却知道，这是为了更加高速，更加灵活的cao控而设计的，也就是说，这六艘冰船，真要跑起来的话，时速可以轻易地超过五百公里，甚至更快，在这种情况下，减少水流的阻力，才是最佳选择。 而且再加上修仙者的强力cao控，根本就不担心会侧翻的风险。 段横都可以想象到，若真是高速行驶的时候，这冰船切开水面的壮观情景。 “喂，你怎么在这里？谁允许你来到尾舵的？还不快滚回舱室去！” 就在段横感慨之际，一个极其恶劣的叱喝声就响起，回头一看。就见白落羽在十余个男女的簇拥下正朝着船尾走过来，而出声叱喝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并且还是熟人，正是昨日那个怒斥段横是骗子，超级维护木庄的那个女人。所以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只看那女子几乎阴郁得要杀人的目光，就知道她对段横的观感，有多么恶劣了。 “喂，说你呢，小子，装什么傻，别惹得云英姐发火。”此时又有一个男子出言道，顺便还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仿佛在赶苍蝇。 至于白落羽。她的目光扫了段横一眼，故意停顿了片刻，这才漫不经心地道：“段先生是在看风景么？无妨的，请继续，云英，准备开启阵法。” 有这白落羽一开口，那些男女立刻安静了，纷纷在这船尾四周将一根根巨大的寒冰柱子竖起。显然这是与风行阵法有关。 这情形，相当尴尬。段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没有人再理会他，以他修炼多年的脸皮。也有点招架不住，因为这若是一般人，他才不会理会，可如今，涉及到周鹏。反倒是束手束脚。 这时候，六艘冰船一字排开，而且随着风行阵法的启动，呜呜的狂风也渐渐吹起，这未知的旅程，也即将开启。 “咦？你们快看，那边似乎有个人，还没有上船呢。” 此时在另一边船舷处，就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惊讶地喊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死人罢了，黄亥七十二，别说你没见过死人。”那叫云英的女子就冷哼一声，顺便还用那杀人的目光扫射了段横一眼。 但这个时候，段横哪里有心情理会她，心中却是莫名流淌过一缕悲哀，那个小强一样，死也不肯认输，不愿妥协的落水女子，应该是终于死掉了吧。 冰船缓缓开动，片刻后，段横视线终于望到了远处，自己那艘冰船的位置，果然，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伏在那船板上，没有一丝的生气，似乎，她还保持着昨夜被自己摔下去的姿势，她连最后一点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不过，死亡也是一种解脱，这修仙界之中没有灵魂，所以死了也不会有轮回，一切，尽皆消亡。 冰船在持续加速，翻起的水浪向四周涌去，远处宽阔的水面上，一片孤独，这是一个完全荒芜的世界啊。 段横紧紧盯着那个黑影，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这个女人还活着，哪怕稍微动弹一下也好啊，死亡原来也是这么的残酷。 可一切终究要永别了，你将长眠于此，与永世的孤独和落寞为伴，再也感觉不到温暖的阳光，柔韧的小草，还有微风里带来的花香。 但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也许在遥远的将来，我没准会和你一样，倔强的，顽固的，死也不肯认输，不肯妥协，就这么孤独的客死异乡，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知道我来自何方？ 至少现在，还有我在为你送行。 那么，一路走好罢。 长叹一声，段横转身便走，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死者，会生出如此大的感触？ “咦？好多的水妖，原来它们一直都躲在远处的，太多了，好可怕！幸好我们都在船上。”此时那个黄亥七十二号，又惊讶低呼道，她似乎是刚刚加入狙魔圣堂，所以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段横在此刻却是迅速转身，立刻就看到远处一股巨大的浪潮正蜂拥着追上来，那正是无数的水妖和虾兵蟹将所卷起的巨浪。 在这一刻，他心中不知为何就刺痛了一下。 然后想也不想，上前一步，就在一片惊呼声，如大鸟腾飞般跃出船舷。 “喂，你是想自杀吗？”后面似乎有人在惊叫。 只是一切在此刻都不重要了，迎着呼啸的风声，段横直接从八十多米高的船尾坠落水面，这种高度，足以让一个普通进士位的修仙者都要摔成重伤的。 但实际上，还未等段横落下，那下方自有一股水浪如喷泉般激荡而起，将他轻柔地接下。 紧跟着，一道冰霜迅速铺开，就像是一卷白色的地毯，不，更像是一片片冰霜形成的白色莲叶，在段横脚下不断向前延伸。 每当他一脚踏下，不管那水流如何激荡，都会在瞬间凝固成寒冰。 这顷刻之间，段横已经是冲出数百米，而在他身后，也是留下了数十片层叠不穷，带着天然纹理，栩栩如生的寒冰莲叶。 这一幕不知为何，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一连串的惊呼声在每一艘冰船上响起，众人一方面是惊讶于段横那种随心所欲的寒冰煞气术法，是如此的出神入化，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这厮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因为他竟是要单枪匹马的，与那水妖大潮对抗！ 谁也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何一具死人的尸骨，可以让他豁出性命？ 疯了！ 绝对是疯了！ 六艘冰船，没有一艘冰船因此减速，哪怕是白落羽的那艘冰船，她只是冷漠地望着，而闻讯而来的周鹏，一脸苍白如纸。 这一切，段横不知晓，也不在乎，他现在所想的，也仅仅是不想让那女人的尸骨葬身鱼腹，他要带她回陆地，找个向阳的，温暖又安静的山脚埋葬，有树荫可以为她遮挡烈日，有小草轻摇为她聊天。 尽管是萍水相逢，可我也愿为你达成最后的遗愿。 风声呼啸，水浪翻涌，那迎面而来，一头头水妖不断纵越而起，那锋利的牙齿，张开的巨口，似乎要吞噬一切。 段横没有丝毫的减速，寒冰在他脚下蔓延，他整个人奔跑得犹如一道残影！ “轰隆！” 巨响声中，一头硕大的水妖突然从水下钻出，直接就撞翻了那条冰船，同时张口巨口，准备迎接那从天而降的美食。 但是下一个瞬间，一缕青灵焰就已经升腾燃起，饶是这是一头大水妖，也无法抵抗五品青灵焰的威力，顷刻间化为齑粉。 紧跟着，一道寒冰狂潮猛地冲过去，将一大片波涛外加跳跃的水妖尽数冻僵！ “呼”的一声，那从上方坠落下来的身影就被段横一把捞住。 很轻，很轻，但却冰寒入骨。 仅有微弱的心跳。 这一刻，段横差点喜极而泣，妈蛋，这真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小强。 “你特么居然还没死？要不要这么坑！” 段横大吼着，一边飞快释放出铁甲战马，纵身飞跃而上，紧追那正在加速的冰船。 而他怀中的那女子却依旧毫无动静，只是在水花飞溅之中，一滴清泪静静滑落，转眼混淆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