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皎洁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撒在雅南的脸上，稚嫩的血红色眸子里涌动着不安的漩涡。这个冬天太诡异了，整座城市都如同死了一般寂静，数百码的街道上，几盏煤气灯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像是无尽黑暗中的萤火虫，挣扎着想把无尽的黑暗照亮。

    壁炉燃烧着，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雅南感到了一丝温暖————身体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几个月总是感觉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如同海平面下的漩涡，看不到，但是靠近就是致命。

    她悄悄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的小熊，毛茸茸的他让小女孩感到安心无比。雅南轻轻地推开了门，光着脚轻轻地行走在走廊上，生怕惊醒楼下的女仆和管家。

    今天的月亮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皎洁。月光尽情地照耀在红色的地毯上，为地毯染上了一条银白色的河流。雅各布·布莱德静静地站在窗前，血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苍白的月亮。曾几何时，他也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相同的景象…

    脚步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让雅各布回过头去。他轻轻地嗅了嗅，会心一笑，原来是自己的小女儿雅南。走廊的烛台上点着火，微弱的火光照亮雅各布苍老的面孔和雪白的长发，虽然已经到了晚年，但他看上去仍然庄严无比，像是个身经百战、从军队退役的高级军官，实际上他的确在军队里效忠了很多年，这个国家很奇怪，上战场的永远都是贵族。

    这样奇怪的规矩总是让雅各布想到古老的战场————龙族与古神的战场。虽然从未经历过，但从祖先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一切。每天都有强壮的雄龙死去，宇宙都被尸骸所填满，群星如同寒风中的蜡烛一样脆弱，一吹就灰飞烟灭。雅各布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那个蛮荒的时代，反而，在这个低等生物支配的世界里，自己过得更加如鱼得水，而雅南他们也不用为了生存而不断挣扎，只为了让自己的爪子变得更加锋利，他们反而能够享受生活。事实上，雅各布希望孩子们能忘掉这一切。

    “爸爸？”稚嫩的声音透露着恐惧。雅各布回过头来，看到了瘦小的雅南。八岁的小女儿抱着自己的玩具熊————玩具熊的名字叫塔拉，而雅南则穿着一件黑色蕾丝边的睡裙，即使是点着壁炉，她也在瑟瑟发抖着。雅各布微微一笑，招呼她过来，在女儿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睡不着吗？”

    小雅南拼命地点了点头。女孩想起了小时候，mama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将自己搂在怀里讲故事——————亚瑟王、神秘东方的古老宝藏、北欧神话，当然，还有他们家族古老的历史。从母亲的口中，雅南看到了一个浩瀚的宇宙————龙族是唯一的霸主，所有低等生物都臣服在龙族的脚下，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这些故事往往都会点燃孩子们的热血，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龙族的复兴而努力，哪怕是牺牲自己。

    雅各布从雅南的气味中读出了这些信息，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地看着月亮。在古老的东方，月亮是家乡和思念的象征，每当流浪的游子在遥远的土地，看到月亮时，便会感叹家乡的温暖，从而写上一首诗。我们的家在哪里呢？雅各布不知道，因为这段记忆已经遗失了，他所保留着的，只有那个蓝紫色的世界，还有那轮白色的月亮，虽然也有不少传统保留了下来，但祖先却选择性地删除了那些记忆。

    难道我们真的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雅各布这么想着，不经意间将雅南轻轻地拉了过来，抚摸着她红色的卷发。小孩子的直觉往往比大人精准，如果说雅南感到了不安，那么不安的事情一定会很快来临，有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十年以后。

    “今天的月亮好美啊。”雅南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闪着光。“爸爸，我们出去看看月亮吧。”

    “外面太冷了，小心着凉。”雅各布微笑道，低头看着雅南抚摸着自己背心上挂着的金色吊坠————家族的象征之一，只有当代的族长可以佩戴。他轻轻地捂住雅南的小手，眼里都是疼爱。“雅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小雅南摇了摇头。龙族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不信上帝的人眼中的天堂，根本不存在。

    “有时候，逃避是为了保护啊。”雅各布缓缓地说。每当他说出一句人生真理时，手上总是拿着烟斗，不过今晚是例外。皎洁的月光下，只有父女两人，做着最高深的探讨，或是说传授。“我渴望回到祖先的战场，参与到光荣的战斗中，以自己的血和敌人的心脏献祭我们的祖先，让他们为我们感到荣耀————但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在残酷的战争中，每天都有族人死去，即使是战争已经结束，我们恐怕也无法躲避消亡的命运。”

    小雅南眨巴眨巴眼睛，这样的话题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可逾越。

    “雅南，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雅各布弯下腰来，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长大后，忘掉这个夜晚，忘掉我说的一切，忘掉你的真实身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到老，能答应我吗？”

    “不！”小雅南忽然倔强了起来，手里的塔拉晃了晃。“我要复兴我们的种族！”

    “有的事是做不到的。”雅各布轻声道。“真正有意义的是牺牲，牺牲的同时得到安息，同时将自己的光荣和梦想传授给你信任的人。”

    “我要为他人而死吗？”小雅南茫然地抬头，望着父亲。

    “只要为自己爱的人死，就足够了。”雅各布微笑道。“我们拉钩好吗？没有龙，没有古神，没有任何知识，只为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而活。”

    “只为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而活…”小雅南伸出了稚嫩的小手，与父亲的小拇指勾了起来。这句话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太难理解了。

    但雅各布不担心，女儿总会长大，遇上一个爱的人，而到了那一刻，烙在灵魂的里的诅咒自然会消失殆尽，正如星空中吹过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