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17章 心腹在侧（7）

    陈赫然不想轻言放弃，态度认真地说：

    “穆院长你天天日理万机，哪能整天为这事儿cao心。要不记录本放我这儿，我找机会再找周玉洁通融通融。别管咋说，她是这医院的人，她求我们办事远远要比我们找她的时候多。”

    穆东阳下意识地把桌子上的文件袋抓在手里：

    “不用了，还是放在我这儿吧！”

    陈赫然继续说：

    “穆院长你放心，我来安排，不出1个星期，我保证让她天天来找你，到了一定时候，她就自然泄气了！”

    他咽了几口唾沫，又一脸诚恳、装作不懂地进一步说：

    “不过话说回来，穆院长，她的这个签字真的那么重要吗？”

    穆东阳耷拉着眼皮，想了想，说：

    “是啊，目前上面要求公立医院设备、药品和耗材的采购一定要纳入政府采购，条条框框多得很。这几年我们医院的采购虽然看起来数额不小，可是很多都是上面的领导安排的，供应商都是有来头的，不要他们的行吗？哪一台设备都走程序的话，医院还有没有自主权？”

    陈赫然态度认真地听着，一只手在办公桌上边假装无目的地轻轻敲打，另一只手在桌边下面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陈赫然积极地插话：

    “穆院长你也不要担心，只要我们的采购项目按程序来，啥也不怕！”

    穆东阳愤愤地说：

    “问题就在于我们的政府采购的手续不齐全！由于前期我们的采购事项早就钱货两清了，现在再来补办手续，虽然魏峻书记打了招呼，县政府招标采购中心的那帮大爷们还是黑得很！他们明知道你是事后补手续，宰死你你也不敢吭声，就拼命地敲，这几个月下来，光是在他们身上花的钱快两三个百分点了！”

    其实，陈赫然对于医院招标采购同样心知肚明，只是进医院班子时间太短，加之不想太快就放弃对B超室的直接插手控制，还没有来得及搅和进燎原的大笔采买项目。

    在公立医院的采购项目中，单单是设备、药品和耗材的供应商用在医院里的回扣，设备在10%至30%，药品按照25%左右，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因此，在医疗行业、在公立医院，招标采购成为最大的一块肥rou，谁都想咬一口，把控这块肥rou的人拼命也不想随便让人染指，接近这块肥rou的岗位都被称为“肥差”，围绕这块肥rou形成的黑色利益链条日益固化。

    在这块由公立医院院长及其命运决定者把控的肥rou的滋养下，这根黑色利益链条越来越壮硕、坚韧、能量巨大，它串联起来一个个权贵、能人和不择手段“公关”的各类人士，共同运作和承载公立医院设备、药品和耗材从生产商到病人的旅行。

    前一段时间，在南方某市爆出多家医院院长收受巨额商业贿赂和某家医院多名院班子成员、科室主任酿发窝案之后，几位资深检察官和公共管理专家为公众形象地描绘了一种药品的这趟旅行。

    当病人在医院根据医生的处方购得这样一盒价值100元人民币的药品的时候，这盒药品的出厂价最多50元，已经包括了生产商的各种成本、应缴税费、较高利润、和打通各种关节的费用；代理商为了把这盒药品送进医院，在医院外面，要拿出大约15元来搞定省市县各级政府采购环节主要是财政、卫生主管部门的决策者和cao作者，才那个跻身上述各级政府所谓“基本药物目录”；这趟旅行才走了一半，药品代理商只有在医院大量使用自己的药品才有收益，他（她）至少要拿出25元来打通医院院长、分管院长、药剂科长、财务科长、药房主任、临床等用药科室主任以及业务骨干等等，其中，最关键的人物是医院院长。

    院长不是这根链条政治生态和商务生态的最终决定者，但他（她）肯定是实现其黑色利益的主要cao作者。

    在各级政府的所谓“基本药物目录”敲定之后，院长的自由裁量权非常大，即便是针对一种药品他也有许多个选项，也就是说，在这个“药物目录”上的药品，我用谁的、不用谁的、一直用谁的、坚决不用谁的，都纯属正常，我一句话的事儿！即便某种药品已经打进了医院，我院长要是不予关照、要是同样安排了其它药品进来，你照样不能形成用药数量，而不能形成相当规模的用药数量，你的药就是进了医院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此，这盒药品在医院内的旅行费里，至少要切出来20元送给院长。

    这样算七算八地下来，代理商还可以从旅行费了切下来15元左右。

    这盒药品在这根链条上旅行，利润被层层扒皮，而价格则被层层加码，最终羊毛出在羊身上，到了病人手里，就是100元的价钱了！

    当然了，这趟旅行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作为旅行者的这盒药品从工厂被送到病人手里那么简单！

    在这个链条的诸多环节及其夹缝里，附加的权力寻租、利益变现和冲撞法纪行为比比皆是，病人最终感受到的就是看病难、看病贵、花钱还不满意。

    比如，为了使这盒药品尽快让病人掏钱买下、赶紧吃掉，除了院长等一干医院管理人员千方百计促进使用外，临床医生就要想方设法把病人的临床指证和诊疗措施往这盒药品身上靠，医技科室的各种检查检验就要想方设法根据用掉这盒药品的目标出具检查检验报告。这些行为当然都是被严格禁止的，但是，代理商根据这盒药品的使用量对使用人员“论功行赏”，依据医院处方统计信息把一叠叠钞票非常精准地打入上述人员的账户。

    去年，在本省相邻的一个市里，2个月的时间连续5名公立医院院长被“双规”，其中2个医院挖出窝案。

    一时间，在社会公众一片哗然之中，几位所谓的专家、达人站出来为这些落马的院长鸣冤叫屈，说是公立医院责任重、政府投入少、医生工作压力大而收入少，辛辛苦苦所得跟自己的付出相差太多。

    不久，该市另一家公立医院院长说，人无论什么原因缺钱都不是抢银行、偷钱包的理由，只要贯彻落实国家政策法律，加强管理，即便政府补贴减少20%，公立医院照样可以正常运转。

    陈赫然早就对这个黑色链条非常熟悉、也觊觎已久，前些年在医院B超室已经多次假手其中。当然，在整个医院招标采购大盘子中，他在B超室的哪些动作不过是小儿科。

    他现在急着考虑的是，在自己已经找到插手医院药品、设备采购切口的时候，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穆东阳的困境，来扩大这个切口。

    他诡异而果断地说：

    ”反正钱也没有装进谁的个人的腰包，穆院长，咱怕啥？！“

    穆东阳忧心忡忡地说：

    “前几年大家都不规范，我们医院的招标采购扒拉扒拉还能找不出瑕疵来？问题是现在其它零零碎碎的手续，像证明啊、票据啊、单据啊、账簿啊，可以单兵作战，也容易完善，如果会议记录整理不完整，人家就会说成这些招标采购项目是我个人拍板、给人家供应商量身定做的！”

    陈赫然望着穆东阳皱着眉头的脸，握紧桌子下面的手机，再也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