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3章 开会、下乡（1）

    2011年3月24日是个非常普通的日子，淮县干部群众谁都没有觉得今天比起昨天有什么两样。

    但是，这一天注定要载入淮县历史，只是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

    上午快10点钟的时候，暖阳高照，淮县县委大院煞是热闹，沿着四周院墙的成排的白杨树嫩叶摇曳，垂柳则绿芽成条。阵阵春风扑来，进进出出的人们大都觉得温暖、惬意。大礼堂门口常年插着的两排红旗随风摆开，来来往往的小汽车不时地送人过来，又很快自觉地开走。

    早早走进礼堂找位置坐下的人会发现，主席台檐口红布横幅几个大字依旧耀眼：

    全县干部大会。

    挂上这种横幅的会议在淮县、在这个大礼堂，每年都要有几次：市里在县里推荐县处级干部人选，市管干部年度考核，市里派来重要干部，等等，都要在这儿召开这样的会议，召集县四大班子成员，100多个县直部门和单位的正职、22个乡镇的党政正职参加。

    这样的会议往往会透露和公开事关全县的重要信息，应该参会的人一般不想随便缺席。但是，会上的信息又与大多数人没有直接关系，因而参会的人大多抱着听听看看的态度。

    这会儿，人们三五成群，或者慵懒地走进礼堂找座位、打招呼，或者聚在外面站成一堆互递香烟、开着轻松的玩笑。

    这个拥有170万人口和1899平方公里国土的农业大县、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就像一台缓缓运转的庞大的机器，干部们大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它上面的一个螺丝、顶多是一个零件，谁都无法决定大机器的走向和转速，只能跟着大机器转和走，同时，尽可能顽强地显示自己的存在。

    当应该参加会议的人陆续来到、差不多到齐的时候，还不知道市委组织部长今天送来的干部姓啥名谁的，只是极少数人了。

    从昨天下午市委常委会后不久，到晚上、到今天早上，大家就基本上都知道今天上午会议的全部内容了。大家今天来参会，一来不过是验证一下自己从不同渠道得到的消息，二来这也是组织纪律，三者还有谁也不说、却都心知肚明的是，能参加这样的会议，是自己应该享受的一种政治待遇。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原县长季海出事不久，大家就一直在议论、传播继任县长人选的n个版本，钟诚来淮县是公认可能性最小的版本。

    钟诚在市直县处级干部中知名度极低，以至于淮县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认识他。而在市直和县里大家公认的是，在淮县当县长，必须“有两把刷子”。

    所以，大家今天来参会，个人兴趣点变得越来越简单：

    看看新来的县长钟诚长的什么样。

    上午9点49分，随着“滴滴”几声清脆的鸣笛，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缓缓地开进了县委大院。还在院子里闲谈的干部们有的赶紧避让，有的赶紧走进礼堂。

    几位消息灵通人士还对身边的朋友指点：

    “看，前面那辆市委的7号车，就是组织部长李文金的！”

    这两辆黑色轿车似乎很熟悉路径，稳稳地停在大礼堂东端休息室门口，恰好是上午9点50分。

    魏峻等几位县委常委早就从休息室迎了出来，齐刷刷地站在一旁。

    市委7号车左后门打开，下来一位青年男子又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淮堤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李文金慢慢钻了出来。

    魏峻立马上前握住李文金的双手：

    “李部长辛苦辛苦！”

    李文金面无表情，一面随声应和，一面转身介绍同行的来人：

    “这是市委组织部干部综合科科长姚尧，你们都熟了。”

    这时候，后面的轿车上同时下来3个人，走在前面的大高个40多岁，身体壮实，步伐有力，有人猜他就是钟诚；后面两位中等个头，闻立中30多岁，白净儒雅，鼻梁上架着近视眼镜；李云雷则30岁不到，皮肤稍黑、朴素干练。

    李文金一边指着他们一边说：

    “这三位：钟诚、闻立中、李云雷。”

    他又挥了挥手：

    “走吧进去说，先跟常委们见个面。”

    在大礼堂休息室里，李文金带领随同而来的4位同志，跟10多位县委常委、人大政协的主要负责同志碰了个头。

    有重要干部到任，大会宣布前先跟当地领导核心层见面，是工作惯例。

    魏峻刚刚把县里的同志招呼进来，李文金开门见山：

    “根据市委的安排，今天我和姚尧同志给淮县送来3位干部：原市委副秘书长钟诚同志，担任县委副书记、提名为县长候选人人选；原省委政研室一处处长闻立中同志，挂职县委副书记，时间两年；原市民政局综合科科长李云雷同志，提名为副县长候选人人选，他参加了今年初全省公开选拔党政领导干部考试并且通过了考核。”

    姚尧把茶杯拿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拧开了杯盖儿。

    李文金并不理会，仍旧一板一眼地说：

    “关于这3位同志的简历，等会在干部大会上再详细介绍。希望同志们从淮县发展的大局出发，充分把握市委的意图，理解和拥护市委的决定。钟诚同志、李云雷同志担任政府的职务，请按照法律程序履行手续。县委和魏峻同志要为这3位同志来淮县工作提供帮助和便利。”

    他讲话直截了当，也滴水不漏。

    魏峻一边听着李文金讲话，一边打量着3位新来的同事、特别是钟诚，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即将开始的县委班子、政府班子的洗牌，见李文金这么快说完了，就郑重其事地说：

    “感谢李部长代表市委为我们送来3位优秀的同事，坚决拥护和支持市委的决定，县委一定立即不走样地落实李部长的讲话要求。关于3位同志的办公和生活环境，我今天早上专门提出要求，党办和政办已经做了认真的准备和安排。为了便于钟诚同志、云雷同志尽快进入角色，县委常委会、县人大常委会今天就开掉。”

    李文金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魏峻进一步说：

    “请李部长和市委放心，在贯彻落实市委精神上，淮县不会有任何杂音！”

    因为初来乍到，又是个短暂的碰头会，钟诚等人没有发言，只是礼貌地跟大家打打招呼、交换交换眼神。

    大约9分钟后，全县干部大会正式召开。

    在这个礼堂里，淮县的干部早就习惯了县领导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特别是近些年干部交流任职力度很大，县党政班子成员中已经极少有本县人了。个别同志上任卸任市委发个通知即可，多位同志、特别是书记县长换了，往往就需要今天这样的会议，市委来人介绍介绍、提提要求。

    几乎每年都要召开这样的会议，一样的场所、一样的程序、一样的主持词，不一样的只是来了走了的干部们。

    所以，大家的兴趣点只剩下一个：

    看看新县长长得什么样儿。

    这阵儿，主席台上坐着4位，以李文金为中心，魏峻、钟诚、姚尧依次而坐。

    县里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和与会的科级干部们都在台下坐着，其中，县委常委、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坐在第一排，人大、政府、政协的副职和公检法三长、人武部长坐在第二排，面前都有县委办早就摆好的席卡。

    闻立中是县委副书记，跟人大主任王仁福、政协主席侯国玉一起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李云雷则在第二排，跟副县长们坐在一起。

    魏峻主持会议，会议的程序和议程都是固定的。

    先由姚尧宣读市委任命文件，即宣布市委对钟诚、闻立中、李云雷的任命。

    那张文件大约也就几行字，姚尧一口气就读完了。

    接着，李文金代表市委讲话。

    估计他的这种讲话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先是简要介绍新任命者的简历，说说市委这种安排的意图、必要性和重要性，再提提要求，希望大家顾全大局、遵守纪律，支持新任命者的工作，等等。

    本来，由于原县长季海刚出事不久，有关他出事的由头、初步“咬”出哪些人、他背后的靠山是谁，县里早就飞短流长。这次来开会，不少人还打算从市委领导讲话中探探风声。

    但是，李文金讲话时眼睛基本上没有离开讲稿，也对季海案件只字未提。

    当然接下来，还要有新任命者、或者其代表表表态度，其实往往也不过就是感谢组织上的培养，如何不辜负组织上的希望，如何好好干工作之类。

    钟诚的讲话极其简短，台上台下不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讲完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人们，轻轻用手整了整话筒的高度，语调不高，但铿锵有力地说：

    “淮县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全部工作的目标。我将牢记入党誓词，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如果人大依法任命我为政府主要负责人，除党纪国法规定要保密的外，我将力推政府工作全部公开。在县里工作期间，我将把每天24小时工作生活内容纳入大家视线，全部接受监督。我会弛而不息，请大家监督我。”

    这就是后来淮县干部们为钟诚总结的“四个全部”的施政纲领，被人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

    眼下，钟诚的讲话显然发自肺腑，真诚自然、朴素如洗，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在常年领教文山会海、听惯了官话套话之后，台下的人们觉得新县长的首秀和表态让人耳目一新。

    最后，当魏峻念着会议主持词，代表县委和几大班子表态坚决拥护市委的人事任命决定时，大家还在回味着钟诚刚才的话，有的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全县干部大会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魏峻热情地挽留李文金中午在县里“吃个便饭”。

    李文金不干，坚持要走。

    在大礼堂门口，魏峻、钟诚把李文金、姚尧送上车，其他常委们也陪着，目送市委的7号轿车开出大院。

    “好了，以后我们是伙计了，一家人什么话都好说，有的是时间。”

    魏峻转身紧紧握住钟诚的手，继续说：

    “11点多了，要不你跟立中、云雷同志先去住处看看，熟悉熟悉、休息休息，下午咱们再碰碰头？！”

    钟诚礼貌地双手使劲握了握魏峻的手：

    “住处没有什么需要熟悉的，我想尽快进入角色，您看这时间还早呢？”

    魏峻看看手表，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好吧，我们立即召开常委会，下午人大就开会，先把你跟云雷在政府的职务任了。”

    他说着，立即转身叫来县委办主任“立即通知有关的通知到二楼小会议室召开常委会，通知组织部的就一项议程，解决钟县长、云雷县长的政府任职问题。”

    半个小时之后，魏峻主持召开的县委常委会作出决定：

    一、钟诚同志任县政府党组书记，提名为副县长、代理县长人选；

    二、李云雷同志任县政府党组成员，提名为副县长人选；

    三、闻立中同志协助县委书记处理信访、农村工作，分管招商引资工作。

    钟诚、李云雷二位同志担任县政府负责职务，由县人大按照法律程序办理。

    当天下午，淮县人大常委会举行会议，决定：

    一、钟诚同志任淮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代理县长；

    二、李云雷同志任淮县人民政府副县长。

    很快，县各大网站刊发了上面两个会议的人事任命事项。

    晚上，淮县人民广播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之中和之后，都用红色的背景播发了县人大常委会对钟诚、李云雷的任命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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