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矫诏?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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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起火的第二天,几乎所有将要上朝的大臣都齐聚在紫宸殿外,却被满脸沉重的岱山请了回去。 没有一个人见到了皇帝。 没有人能给他们什么答案,但如果昨夜宫中起了火,皇帝辛劳一夜清早不愿见人,也算是说的过去,所以即使官员们心中都疑惑不解,甚至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都按着岱山的建议继续去上朝了。 可一到赞者引人入内后,这些大臣们明显感觉到了不对。 且不说每天早早会来的三殿下并不在殿中,就连文官之首的门下侍郎庄骏都不在殿中。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看见没有?吕寺卿和蒋寺卿都没来……” “我早上去给陛下请安,也没见到陛下的面……” 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弥漫,有些性子急的大臣忍不住,已经开始催促礼官去喊人了。 “肃静三殿下到庄相到” 从后殿里首先走出的是庄骏,手中捧着一卷三尺见方的布,而后走出的刘凌一身孝服,更是让人赫然一惊。 众所周知,这位殿下从小就丧母,宫里正儿八经能让他戴孝的几乎都死的差不多了,唯有…… “昨天夜里,陛下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让三殿下即位。” 庄骏根本不给其他大臣反应或质疑的时间,当场将手中从床单上裁下来的布一抖,露出上面写着的字来。 只见布上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当下大理寺卿就一声大叫:“为何有血既然是遗诏,为何是用血写的” “就是,那血是谁的陛下为何会流血” “哪有遗诏不是制诏,而是用一片破布写的简直荒谬” “庄大人,如果陛下驾崩,为何宫中不报丧,不鸣钟,不发讣?如今只凭这一片布,谁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大臣们纷纷提出质疑。 “昨夜静安宫起火,陛下下令宫中戒严,宫门原本就紧闭,恰逢陛下cao劳一夜,引发头风,吐血而崩,当时仅有大内总管岱山和寥寥几个人在场,连制诏都来不及,只能匆匆宣本官和樊将军入宫,在床单上写下这封血书。” 庄骏神色严肃。 “不是吾等不愿意发丧,而是昨夜那种情况,一旦发丧,京中内外都要大乱。诸位有所不知,昨天夜里,三殿下在去静安宫主持救火的路上就遇见了行刺的刺客,差点命丧当场” “什么?宫中还有刺客?” “不是说让静安宫的火烧完就行了吗?为何殿下还要去救火?” “三殿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臣等想听您说。” 大理寺卿凌胜是刘未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会轻易被说服。 “父皇的头风忌情绪不稳,昨夜静安宫起火,使得父皇病情又起反复,等我赶到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了……” 刘凌满脸悲戚。 “昨日火一起,我就去了静安宫救火救人,去静安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后来几近波折,终于将刺客一举拿下,独独跑了贼首蒋进深。” “蒋进深,那不是新任的金甲卫统领吗?疯了他” “怎么可能” “诸位臣公,诸位臣公” 庄骏见局面越来越乱,连忙出声安抚。 “现在陛下已经驾崩,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等该做的,应当是立刻让三殿下奉遗诏即位,让陛下驾崩的告书和殿下登基的诏书及早传告四方,迅速安定臣民之心才是啊” “但这遗诏一没有制宝制诰,二没有御印封藏,还是写在布片上的血书,让我等如何信服?” 一位大臣极为激愤。 “而且陛下如有身体不适,应当立刻召见顾命大臣入宫才对,为何只有庄相和樊将军在宫里?为何只听陛下调遣的金甲卫会在半路伏击殿下?最后见到陛下的,究竟是何人?遗诏又传给了何人?” 他几乎已经是冒着杀头灭门的危险上前几步,大声吼道:“谁知道昨晚起火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逼宫,又是不是有人逼着陛下不得不写下这封伪诏?” “秦峦,你好大的胆子” 庄骏怒发冲冠。 “你是暗指我等逼宫刺驾不成” “不敢,但不无这种可能” 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激动的满脸通红。 刘凌听得堂下一片争吵谩骂,他继位的正统性和合理性也受到质疑,心中只觉得一片悲哀。 当年他的父皇,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一片质疑之声中登位的?如今他只是被人冤枉误会就已经心中悲伤,那父皇这么多年来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也是一般的心境? 如果有人此时站出来仗义执言,刘凌觉得自己真的会感激那人一辈子。父皇为何会为了一本谱牒激动到气绝,他似乎也已经能够明白几分了。 刘凌放眼看去,支持他立刻即位的寥寥无几,还有在讨论昨夜的大火是怎么回事的,不由得一片烦躁,大吼出声: “我即位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议,但我父皇尸骨未寒,诸位臣公难道不该先讨论如何让我父皇尽早大行才是吗?” 刘凌一贯是温和有礼的,如今一声大吼,震得朝中突然都安静了一瞬,就连吵得最凶的几位大臣都突然没了声音。 “昨夜静安宫大火,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之后父皇会驾崩,更是无法预料,我等为何秘不发丧,难道诸位臣公会不明白么?无非就是稳定人心罢了。” 刘凌表情沉痛。 “现在内忧外患,京中又不安稳,诸位这样无休无止地拉扯下去,与国有何益?与朝中又有何益?” 他心中悲怆,到了几不能言的地步,朝中大臣们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见到京中如今唯一的一位继承人如此悲痛,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皇帝应当是早已经属意他了,否则也不会让他监国…… 西宫起火,既然这位殿下去救火了,那宫中看见的人应当不少,说不定并非是逼宫刺驾…… 金甲卫那位蒋统领也是新进晋升,说不得还有什么隐情…… 一时间,刚刚还在思考着各种谋逆逼宫暗算杀人放火等隐秘之事的官员们,突然又被这种悲怆所震撼,脑中又升起别的东西。 被刘凌用话这样一挤兑,如果此时再谩骂下去,似乎就成了不忠不义的罪人,于是乎,朝中的氛围一变,再也没有人提起之前那些诛心之言。 “敢问吕寺卿和蒋寺卿在哪里?陛下已经大行,宗正寺卿和太常寺卿怎能不在朝中?” 一位老臣立刻发问。 “昨日陛下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吕寺卿。”庄骏冷着脸道:“吕寺卿如今在内尉府中,接受内尉的问话。蒋寺卿已经入了宫,在安排发丧和哭丧之事……” 没有立刻让刘凌登上皇位,这位老臣心中十分焦虑,但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还得从容逼迫的应对。 “诸位臣公,既然殿下已经发话,那就让宫里发布讣文,全国入孝。京中全城戒严,文武百官并内外诰命入宫奔丧。” 庄骏开始安排皇帝的后事。 “中书省拟告书,从大丧之日起,民间禁止婚嫁喜庆,直至出国孝。鸿胪寺拟发告书,全国寺庙道观安灵祷告,敲钟百日。太常寺宗正寺并六部准备新皇登基事宜……” 他以一种完全不允许任何人违抗的态度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之乱正是前车之鉴,诸位臣公请以大局为重” 庄骏深深一躬。 皇帝驾崩,储君未至,京中内外甚至国中上下,一片哗然混乱。 各地反军听闻了这等消息,简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始攻城略地,方党一脉更是将“上天诅咒”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老天开了眼,收了刘未上天。 因为皇帝驾崩的前一天静安宫正起了火,又遇见只听命于皇帝的金甲卫劫杀刘凌,而最后一个见到皇帝的吕鹏程后来也离开了紫宸殿,所以皇帝之死就成了一个谜团,犹如大皇子为什么会傻了一般。 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京中禁军统领听命于刘凌,京城内外戒严,又有以庄骏为首的大臣力挺刘凌即位,这些风言风语明显撼动不了刘凌即将即位的事实,怕是七日之后皇帝停柩待葬,刘凌就要登基即位。 与此同时,京中连发两道诏命,一道是通缉原金甲卫统领蒋进深,并以谋刺皇子的名义抄家灭门,一道是下诏诸地宗室藩王不必回京奔丧。 因为皇帝驾崩,刘凌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紧盯不放,而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在皇帝驾崩后的两日里,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二十多件要事,三分之二都和葬礼直接有关,其余皆是无法推脱的国事,没有让朝中出现混乱。 他如此出色的表现,也让许多朝臣心中的天平稍稍倾斜了一点,至少这位皇子确实是个有能力,也有精力处理政事之人,比起让一个傻子即位,又或者一个母族是乱国逆贼的皇子即位,至少这位皇子没那么让人绝望。 而之后刘凌做的一件事,让京中上下一片哗然。 他竟对天下宣布,因为自己自幼得静安宫中诸位太妃抚养长大,所以将奉西宫中诸位太妃为祖母,移于后宫颐养晚年。 如此还不算,宫中更隐隐透出消息,这位皇子意欲让他父皇的妃子出宫。如果这些妃子家中还有亲人且无子女的,允许家人接回荣养,不必入庵堂或道观为尼为僧。 如果无处可去或不愿意离宫的,可留在宫中,和其他太妃一般,颐养天年。 虽然只是宫中透出的消息,但因为消息来源于太常寺卿,据说太常寺卿以此事不合规矩为由和刘凌争吵过数次,所以应当不会有假。 与此同时…… 靖国公府。 “我不知道你那什么一片忠心,陛下都已经死了”靖国公府的老太君拄着拐杖,拼命地打着儿子。 “陛下死了,新君就该即位你是想要傻子登基,还是想要个傀儡登基?” “我的个娘亲诶,您小声点隔墙有耳” “传出去我也不怕,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可是你别忘了你meimei当年为什么入宫的被那姓袁的逼迫了那么多年,她一点好日子都没过上,现在又无儿无女,你要不将她接回家里来,我就一头撞死在门上给你看” 老太君哭的眼泪鼻涕满脸。 “我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当做眼睛珠子一样捧大,你祖父说让她入宫就入宫了可怜见的,她在家里一直享福,到了宫里去给别人作践” 靖国公其父早亡,几乎是被老太君一手拉扯大的,见老太君哭的几乎晕死过去,哪里还敢说别的,连连跺脚。 “好好好,祖母您别哭,等陛下小敛一过,孙儿就和几位同僚一起请殿下早日登基,您别难过,我一定把meimei接回来” 真让老娘一头碰死了,自己也要丁忧,到时候别管谁当皇帝了,自己都要在家里蹲着 这老太婆,啊啊啊啊,真气死人了 西宁伯府。 “清仪终于可以出来了” 西宁伯府的太夫人喜极而泣。“老天保佑,让我老婆子一直没死,终于等到了这天” 来西宁伯府报讯的沈国公夫人也是喜气洋洋。 “何必要出宫呢?在宫中也是享福。赵太妃毕竟没有子女,家也没了,西宁伯虽说是她的外家,可多年来没有联系,也谈不上什么情分,还不如让殿下荣养天年。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孩子,比亲孙子还亲,宫里难道还能比西宁伯府还差吗?” 沈国公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继续说着:“再说,您能看顾她几年呢?哥哥他们不见得希望她回来。” meimei的女儿,还是和先帝之死有关的妃嫔,想要接回家中养,是要一些勇气和豁达的。 而她的哥哥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哎,不管怎么说,我们西宁伯府也有希望了。”几乎已经沉寂了大半辈子的太夫人又重新露出喜悦的笑容。 “我们家虽然没有出什么皇后太后的,至少出了一位太妃,而且还是养过皇子的,等这位即位,我们家也算是跟皇家沾亲带故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朝中许多大臣都拦着这位赶快即位呢。”沈国公夫人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是血书算不得遗诏,又说当日没有顾命大臣在宫里,口口声声都跟那位作对,还不是就想压一压他的威风,让他日后乖乖听他们的?这一套啊,从先帝起就被他们一直用,也不怕遇到个脾气差的,真来个血洗满门……” “呃……” 西宁伯府的太夫人被她的话惊得心惊rou跳。 “有人,有人不愿他登基?可,可他不是已经监国了吗?” “就是啊,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些男人的事儿啊,说不清楚。” 沈国公夫人挑了挑眉。 “反正我们府里是支持那位的,毕竟家里小子给他当伴读,怎么也得算个近臣,您说是不是,娘?” “是……” 太夫人敛眉思忖了一阵子,突然抬起头来。 “哎,说的也是,为了清仪日后能有好日子过,那些老姐妹那里,我少不得要去走动走动了……” “娘早该这么做了,娘,我陪您去” 王七商行。 “主子,您准备这么多金银玉石是为什么?”京城铺子里的掌柜愁容满脸,“从前年开始,您就开始往京中运这些东西,这可是我们铁骑山庄五年里全部的利润啊,您要动,总要老庄主……” 哐当。 一枚铁牌被王七拍在案上。 “这……这是老庄主的铁骑令?” 掌柜的拿起锈红斑版的铁牌,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 “经营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没听到吗?萧家姑奶奶和王家姑奶奶都在宫里,就等着出来呢” 萧十四冷哼了一声。 “抬,全部给我抬出来” “是,是,我这就让人去抬。” 掌柜的一阵rou痛。 “这么多金银啊,七爷,十四爷,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王七双手抱胸靠在柜台前,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干什么?去喂狼。” “啊?” 喂那些怎么都喂不饱的白眼狼,让他们把嘴堵了,乖乖把刘凌给送上去 国子监。 “先生,真要这么做吗?这么短的时间,又叩宫门?” 这一届国子监的掌议满脸惊慌,看着陆凡等夫子提笔挥墨,心中惴惴不安。 除了掌议,屋子里还有十七八个士子,皆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前途大好,意气风发,各个都怀有凌云之志。 “国不可一日无君。”陆凡低着头,在纸上写着呈书,“你等日后说不得就是未来的朝中大臣国之肱骨,应当以天下为任。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如果帝位一直空悬,则国无宁日。就算不是这样,你们想一想……” 他抬起头,笑着说:“少帝登基,肯定需要大量的自己人,可朝中大臣多是老臣,他必须要培养一班自己的班底,到哪里找那么多少壮派?京城中除了国子监,又有哪里能接触到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士子?你等如今在新帝面前露一露脸,以后就不是露脸了,说不得登云路就在眼前。” “原来如此” 掌议恍然大悟,跪伏与地。 “多谢先生提点” 其余士子也皆是摩拳擦掌,似乎已经看到在他们的联名叩宫门之下,皇帝如何登基即位,对他们好生嘉奖,从此之后年少成名,仕途平坦,就跟那位叩宫门后一步登天的新任状元一般。 “先生果真是大才” “先生呈词写好了吗?吾等什么时候去叩宫门比较合适?” 荣寿大长公主府。 “什么?驸马被关在内尉了?” 大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好好在寺里吗?怎么去了宫里?是给陛下护丧吗?” 她就说去内宫哭丧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他人,照理说他身为宗正寺卿,应当是护丧之首才是 “前几天西宫火起,主子急急入宫,就再也没出来” 吕鹏程的心腹说起来也是一脸惊慌。 “吾等不能入宫,只能目送他进去,之后的事情,我们也不明白,只是宫里派了个人来……” “又是西宫嘿嘿,又是西宫” 大长公主听到西宫火起是起因,顿时柳眉倒竖,连连冷笑,对宫里派来的人毫不关心。 那心腹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三殿下派了中书舍人薛棣前来,就在门外。”那心腹有些语焉不详,期期艾艾说:“说是,说是有话要跟大长公主说……” “三殿下找我?” 大长公主冷下脸。 “找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您,您还是见一见吧,主子还在内尉府里困着呢” 吕鹏程的心腹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见就说我病了让他去西宫,自找的” 大长公主气的拂袖就要走。 “大长公主公主您得想办法救救我们主子,我们府里现在都已经被禁军围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荣寿大长公主没走几步,也不知为何又突然掉回了头,眼眶赤红。 “他就知道那个贱人出了事,哪次不是靠我以前那时候也是……我,我……” “您和主子毕竟是夫妻……” 那心腹左右为难。 “夫妻,哈哈,好一个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荣寿大长公主喃喃自语,心中好一番挣扎,最后还是咬了咬唇。 “罢了,我命中欠他的。去把薛舍人请来吧。” 没一会儿,一身缟素的薛棣翩然入内,他原本生的就好,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一进入厅中,竟连心中一片犯愁的荣寿大长公主都赞叹他的人品相貌,生出几分好感。 只是寒暄片刻之后,她那几分好感也荡然无存。 因为她听见薛棣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大长公主,吕寺卿隐匿谱牒,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又间接导致陛下驾崩,我们殿下看在吕寺卿是陛下亲生舅舅的面子上,愿意饶他性命,但是……” 他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了。 “如果殿下不能即位,那他就没有权利放吕寺卿离开内尉。您也知道内尉的手段,说不得还有什么其他罪证,审着审着就审出来了……” “你敢” 亏他还是薛门后人,怎么如此无耻 薛棣见她外厉内荏,也乐了。 “是是是,在下当然不敢,可是事情怎么发展,有时候往往出人意料,您说是不是?”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三殿下到底要我做什么” 荣寿大长公主恨的牙齿嘎吱嘎吱作响。 “不敢,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宗室那边,就要麻烦大长公主多多走动了。” 薛棣笑的可恶至极。 “只有这样,吕寺卿才能安然回到您的公主府。” 刘未驾崩后的第三日,正是“大殓”之礼,在百官的护送下,刘未的尸身被放置入棺椁之内,进行大殓。 大殓之礼在含元殿的阶前举行,按制,必须由储君盖上衾被棺盖,如今这一项,自然是由刘凌代劳。 棺盖盖上的那一刻,刘凌心中一片苍凉,因为从今日起,他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而他的亲生兄弟如今和他天各一方,等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说不得还会生出恨意。 父皇走了,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德政佳臣,只留下一大片烂摊子和心中各怀心思的朝臣。 这几日来,他一直逼迫自己做到最好,可几天几夜几乎不合眼的日子,还是让他身心俱疲,恨不得也钻进那棺椁之中,和父皇一起长眠才好。 可站在他身侧的薛舍人,还有不停跑前跑后的戴良却在提醒着他,现在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 他的身后站着无数人,他的身前还有无数人等着他发号施令,一旦他倒下了,局面只会更混乱。 没有人会同情他有多疲累,他们只会认为他这个新君是如何的不称职,他父皇的选择也是个笑话,甚至他能够登基都是老天瞎了眼。 他不能做别人的笑柄,他还要…… “殿下,您怎么了?” 薛棣有些担心地悄悄推了推他。 “嗯?” 刘凌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睛。 “薛舍人你说什么?” “马上是哭礼了,您得在灵柩前东阶答礼,您这一副马上要倒的样子可不行。张太妃给您的薄荷油呢?赶快抹一点在鼻子下面。” 薛棣看左右没人注意,往他身前挡了挡。 刘凌苦笑,在袖底事先抹好薄荷油的地方擦了一把,又揉了揉鼻子,顿时一股辣气直冲上脑,整个人也清醒了一瞬。 恰逢此时,相者高喊: “置祭礼哭踊之礼” 刹那间,所有的文武大臣并宗室子弟,按照身份尊卑高低,轮流上了灵柩之前,顿足拍胸而哭,更有一头撞在灵柩之上,抱住灵柩不撒手,哭的背过气去的。 这些大臣们有些受过刘未的恩惠,有的和刘未博弈了一辈子,眼见着改革未行江山未定,就这么撒手丢个烂摊子去了,很多人心中都生出不知何夕之感,哭的越发真实。 这三日里,每日朝夕朝臣都要去灵前哭灵,刘凌作为嗣子,一直也都在场,不但要主持丧礼,还要号恸擗踊,终日不食。 如今大殓之礼,储君需要哭的比百官还要伤心,刘凌心中其实十分痛苦,可日日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泣,有再多的伤怀也哭的麻木了,连眼泪几乎也要流干,眼睛眨一眨都是刺痛,开始有些厌恶这些繁文缛节。 可礼法在此,礼不可废,他再怎么有苦难言,也只能将袖子往眼睛上一揉,大哭特哭是也。 就在百官大哭特哭的时候,由内侍匆匆忙忙赶来,一膝盖跪倒在含元殿前,大呼起来。 “启禀殿下,启禀诸位大人,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又在叩宫门了” “这时候添什么乱” “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士子,是想要被叉出去吗?” “如今又没有陛下阅呈书了,呜呜呜,陛下,陛下,呜呜呜,这些士子还来叩什么宫门” “叩的是什么?” 一身祭服的庄骏着急的问。 “这些太学生们大喊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殿下应于柩前即皇帝位,否则先帝之灵不宁,国之重器无主,乃是大祸之兆” 那内侍口齿极为伶俐,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竟是一个字都没错。 他的声音太大,喊得含元殿前的广场都有了回声,诸多哭灵的大臣们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听到那内侍的话,顿时一怔。 忽然间,就犹如这位内侍念了什么咒语,正在行哭踊之礼的百官们突然一改之前在宣政殿中的态度,竟前赴后继地对着东阶前的刘凌跪拜了下去。 “殿下,这些太学生们奏呈的不错,依周楚旧制,即使皇帝驾崩,但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长期辍朝,有伤国本” “殿下,人死不得复生,殿下虽仁孝,但若您太过哀伤以致坏了身子,就是国家的不幸了,您应当早日即位,早日为先帝出殡才是” “正是如此宗室也希望殿下能早日即位” “臣等希望殿下早日即位” 也有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大臣不明白情况为什么会如此变化,可身边的人都跪了下去,他们左右看了一番,露出一副“我要不跪是不是不太好”的表情,莫名其妙也跟着跪了下来。 其中不乏前几天在宣政殿跳的最厉害恨不得直接指着刘凌鼻子骂他谋朝篡位杀父矫诏的,只能说气氛这种东西真的有一种可怕的作用,让心智最坚定的人,也能为之屈服,晕头转向。 原来被众人齐齐叩拜,万万人之上,是这样的感觉。 刘凌怔怔地立在东阶之上,看着阶下跪倒一片,局面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番豪气。 神仙说过,他有帝命,可为昭帝。 既然连上天都决定让他做皇帝,让他肩负起代国的兴衰,他还有什么退却的?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皇帝如他这般,还没有登基,连谥号都已经知道了? 他扶着父皇的灵柩,看着底下百官痛哭流涕请求他立刻即位,脸上的神色变的越发坚毅。 “诸位臣公的谏言……” 他目光坚定。 “本宫不敢推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