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地狱之花
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景瞬间发生。 流箭的箭头刚刚没入李瀍的铠甲,却突然间静止不动,连同尚飞在空中的无数流箭也停在空中,如同时空被停住。静止的时空只持续了短暂一瞬,这些停止的箭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箭尖儿竟然慢慢消融,化作一缕细沙飘落,随后整只箭都化作细沙,消失在沙漠之中。 李瀍持刀立起,自遥远的沙漠之中飘来一阵空寂的银铃声响。 一席嫣红长裙出现在视线尽头,滚滚黄沙之间,红纱漫飞,三十三尺红绫凌空而起,如妖如魔的面庞在混沌黄沙之间愈来愈清晰,唇角勾出一副死亡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急促的银铃奏响死亡之音,弥漫在荒漠上空,银铃声忽然停住,同一时间,满天呼啸的狂风也忽然停住,她招摇的红衣缓缓飘落,三十三尺的红绫华丽地拖在身后,仿佛两道长长血路。 她脚下走过的地方,彼岸花一朵接一朵自她裙下盛开,血红的曼珠沙华与她的衣裙同色,仿佛身后盛开的长长一路花盏都是她的裙摆,也仿佛她就是一朵正在怒绽的彼岸花。 李瀍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当年凌然一跃而下万丈深渊的女子,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她却如此华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华丽得近乎幻觉。 他目不转睛望着她,竟一时忘记自己深陷埋伏。 手腕上的银铃脆响再次奏起,身后迤逦盛开的彼岸花仿佛听到某种召唤,迅速旺盛地生长,藤蔓如同一只只手臂摇摆。 银铃突然发出一个尖锐的转音,摇摆的藤蔓瞬间如同波涛汹涌的洪水蔓延向四面八方,眨眼间整个蛮族军队都深陷彼岸花海之中。 蛮族的士兵疯狂砍杀地面上生长出来的彼岸花,而每一刀砍下去,断裂的藤蔓上就迅速生长出两根藤蔓,更加迅速地在荒漠之中织出一张巨网。 血色的彼岸花一朵一朵从藤蔓上生长出来,花苞的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远远观望,仿佛整片沙漠化作一汪血海。 战场上寂静无声,充满诡异与恐怖。周围一丝风也没有,夙沙身上红纱却自地面缓缓飘起,漫飞在空中。嘴角保持着微笑,漆黑的瞳孔竟然渐渐变成血红色。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置身万丈血色曼珠沙华之中,衣裙瑰丽如同花盏,笑靥如魔。不是如魔,她这样的状态,本已是魔。 “这是……什么术法?” 墨白望着大片大片茂盛生长的彼岸花,道:“招魂。”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相传在凡世的尽头,是人们的轮回之所,踏过漫长的黄泉道,人的灵魂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而彼岸花就生长在黄泉道的两侧,指引飘荡在世间的亡灵渡到彼岸。 夙沙所修习的招魂秘术,对死者施用此术,在亡灵飘荡的地方就会生出彼岸花,让死者的灵误以为寻到进入轮回的黄泉道,以引灵回到身体起死回生。 而她所施用虽也是招魂,但却是一种邪恶的禁术——对活人施用招魂。 相传安史之乱年间的战场上出现过一位强大的秘术士,曾对敌军施用过招魂术法,死生有别,阴阳颠倒,此术一旦施用,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就会在凡尘盛开,指引活人的灵魂离开身躯,奔赴地狱。有多少株彼岸花盛开,就会索取多少人的性命。 这样的术法过于危险邪恶,且对施术者反噬极大,那位秘术士就因利用招魂造下的杀孽太重,遭了天谴。自那之后九州大陆上代代流传招魂的起死回生术,却将对活人施用招魂列为禁术,多年来从未有第二个人胆敢施用。 铃声经久不息,循着铃响,彼岸花血红的花盏越长越高,长成数米高的花笼,将数万蛮族士兵缠绕在藤蔓之中。 夙沙红色的瞳孔毫无表情地望着彼岸花笼,笼中兀地燃烧起熊熊烈火,如同黄泉业火自地狱蔓延而来,爆出噼噼啪啪的火星。 彼岸花在业火中恣意盛开,蛮族士兵烈火焚身,痛苦地哀嚎,火光蒸出的热浪映出扭曲的变了形的人影,有士兵挣扎着从紧密的藤蔓中伸出一只手,却瞬间被火苗舔舐的没了踪迹,哭号之声难以入耳。连李瀍也被眼前惨绝人寰的情景震慑,夙沙却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蛮族士兵在业火中焚烧。脸上金色的面具映出红色的火光,妖娆不可直视。 很快就再也听不见惨叫声,归于宁静的诡异。熊熊烈火渐渐熄灭,数米高的彼岸花也渐渐缩小,紧贴着地面盛开,血红花盏簇拥中露出大片森然白骨。 银铃声骤然停止,空气中重新卷起一丝风。 夙沙血色的瞳孔渐渐恢复成漆黑,日头明丽地照耀,却一丝光亮也射不进她的眼睛,口中蓦地呐出一口血。 漫飞的红衣飘落,她妖娆身姿也跟着滑落。 李瀍踏过遍地彼岸花冲到她身侧,双手稳稳接住她。 她身上没有伤口,鲜血却从皮肤里沁了出来,漫过血红衣裙,漫过他的双手,滴滴答答淌到身下的彼岸花中。噬血的彼岸花贪婪地聚在她四周。 李瀍小心翼翼将她横抱在怀中,她似乎轻的毫无重量。他望着她,眼中闪过难掩的痛色。“你不是一直希望朕被打败么?如今朕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她的生命跟随滴落的鲜血一同迅速流失,勉强攒出一丝力气:“如果有人能够打败你,也只能是我亲手打败你。但是……你是你最强的,你不该被打败。” 曾经魔性的面庞此刻如同一朵迅速枯萎的彼岸花,微弱的声音中有淡淡悲哀:“我要死了。李瀍,我死了,你就开心了罢?” 他颤抖着双手将她抱紧一些,命令的口吻如同降下一道不可驳回的圣旨:“不许死,阿炎,活着才能赢我。” 阿炎……她等他这样饱含深情的喊她的名字,等了一辈子。 她轻轻摇了摇头:“罢了……这些年,我早就输了……” 手腕上的银铃镯子被鲜血染成红色,咔的一声碎裂,从纤细的手腕上掉落。落地的瞬间,一望无际的血色彼岸花瞬间坍塌成黄沙,累累白骨埋藏于黄沙之下。 他抱着她的手忽然一空,她的身体也随着彼岸花一起化作一抔细沙,飘然飞过天际,如同薄纱般轻盈,星斗般晶亮。 他双臂间空搭着她华丽的红裙,三十三尺的红绫随风飘起,如同一段沾染了血色的悠悠情话。 她说她已经放下了执念,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她终究是放不下他。她这样一个生的如妖如魔,身怀奇诡秘术的女子,要么从不动情,铁石心肠,要么动了情就如同溃堤之洪,势不可挡。 她的生命如同一场璀璨烟火,以最华丽的方式毁灭。 她的确输了,没有输给他的刀,只是输给了他的感情。 ------------------------- 夙沙炎的结局大家应是猜到了的,而李瀍最终的结局又会怎样? 明晚八点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