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道别
你,会做吗 樊冬心里掠过许多画面,在这个时代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在他心头掠过。【】每一次生离,每一次死别,似乎都与这深埋在地底的秘密有关。他会做吗拼着九死一生,拼着与所有人为敌的风险,去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事情吗 樊冬转过身抬起头,目光清明如水。 岩蛇看着樊冬,心脏莫名地一缩。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人类,它竟觉得樊冬的目光有些灼人,仿佛只要与他多对视一会儿就会被烧着。 与岩蛇对视良久,樊冬终于开口:“我不会。” 岩蛇原本充满期盼的心蓦然被愤怒点燃。它想要翻身,用尾巴狠狠把眼前的樊冬甩出去,却根本动弹不得 樊冬一手握着卷轴,一手按在岩蛇的眉心。 岩壁冰冷而滑腻,彻骨寒意从掌心透过来,足以让樊冬感受到岩蛇此刻的心情。伤心,愤怒,失望,甚至绝望。本就是抱着一个渺茫的期望一天天熬下来,等到终于有人来到它面前,终于有人发现了它们所守护的秘密,这个人却说,不会去做 整个地下城市微微震颤。 樊冬温声说:“其实你也知道,光靠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吧”即使掌心再冷,他都没有挪开,用掌心的温度安抚着躁动的岩蛇。他凝视着岩蛇,“那么难办到的事情,根本不能寄望于某一个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希望复活双生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代代相传的使命吗 岩蛇安静下来。不甘和愤怒填满了它的心脏,以至于它已经很多年不去思考复活双生树的意义,与其说是使命,不如说是执念。到底为什么要复活它 使命,又是什么 谁给它们的使命 巨石城的地底变得非常安静,这份沉默漫长而凝重。 樊冬说:“我一直认为力量应该是守恒的,不管是灵力、精神力还是别的什么。”他的手岿然不动地按压在原处,丝毫不在意掌心传递过来的寒意。他凝视着岩蛇,“即使是双生树的生命之力,也不可能没有来源。所以一树开花一树死,是因为双生树中的一半,要从别的地方获取能量吧而获取的途径,正是从你另一颗脑袋的通道里进入,一头主生一头主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岩蛇睁着眼睛,与眼前个儿小小的樊冬对视。对它来说,思考是非常陌生的名字,时光早已侵蚀了它的思维和记忆,让它遗忘了很多东西。这一刻,面对一个陌生的、年轻的人类,它感觉体内出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燥热,这种燥热从心口那个地方慢慢往周围蔓延。 最后,灼热的感觉传达到樊冬掌心。 樊冬知道自己蒙对了。 他说:“我不会轻易许下什么承诺。再没有弄清楚复活双生树的意义之前,我不能为了这件事和所有人为敌。我不是神,也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莱恩族人,我有朋友,有师长,有亲人,有坚定的追随者,也有忠贞的伴侣。同时我还是莱恩帝国的国王,守护帝国是我的责任,就像你守护双生树一样。你明白吗” 岩蛇安静地听樊冬讲话。 比起那些张口闭口就许诺的人,樊冬说的话反倒让它安心。是的,它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想要复活双生树,至少要拥有完整的百兽卷轴。而这些卷轴分散在整个大陆上 樊冬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暖意,知道岩蛇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他说道:“如果必须要做到这件事才能保护帝国、保护我所在意的人的话,我一定会去做。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现在我还太弱小,帝国也太弱小,而且我了解到的东西也太少了所以,暂时来说我是无法做到的。” 岩蛇“嗯”地一声,看起来有些乖顺。 樊冬想到侯赛恩伯爵记挂着的事,顺便问了出来:“你记得一个叫阿诺安东尼的人吗他是一个年轻的七阶强者,在几十年前领着人来阻止石阵带来的地震。” 地震这个名词让岩蛇有些迷茫,但它很快从字面上理解了它的意思。岩蛇想了想,说道:“有,他来过。” 樊冬说:“那他还在这里吗” 岩蛇说:“不在了。”见樊冬还望着自己,岩蛇继续补充,“他去了另一边。” 樊冬的小心脏咯噔一跳。 另一边 难道是深渊 樊冬的疑问传达到岩蛇那边,岩蛇给予肯定答复:“是的,深渊。” 樊冬结束了和岩蛇的对话。当他转过身时,对上了爱德华和侯赛恩伯爵关切的眼睛。岩蛇的回答让樊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应该告诉侯赛恩伯爵,那位阿诺安东尼像沈鸣一样离开了地上世界,去了深渊吗 如果没有沈鸣那特殊的体质,阿诺安东尼很可能是像沈无言那样舍弃了rou身,以死灵状态进入深渊那么,阿诺安东尼对于他们来说不仅已经死去,更是成为了他们可能的敌人。 樊冬犹豫许久,还是将岩蛇的话告诉他,并把一块从岩蛇身上取来的幻影石递给侯赛恩伯爵。他缓声说:“这是他离开时的最后影像。” 侯赛恩伯爵握住了幻影石,没有立刻注入精神力,而是把它收了起来。 樊冬将卷轴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将它放回了原位。在他的脑海里,祝咏之书雪白的封面多了一块微绿的荧光,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出现在上面,看起来是两棵树,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枝叶繁茂,苍翠欲滴。 不需要拿走,只需要触碰到吗樊冬诚挚地对岩蛇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坚持。这东西放在我身上不会比放在你身边安全,以后还是辛苦你了。我有办法及时知道这边的情况,你遇到危机时提前告诉我,我会派人过来帮助你。” 岩蛇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合上眼睛。 樊冬转身,对爱德华和侯赛恩伯爵说:“走吧,我们出去了。” 侯赛恩伯爵转头看了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岩蛇一眼,大步往前迈,与樊冬、爱德华一起离开。 来时的路并不漫长,回去的路却显得那么遥远,遥远到足以让侯赛恩伯爵完成一场时隔几十年的道别。 再见,我的朋友。如果你已经放弃了我们,那我会一个人守住我们曾经共同的誓言,即使将来某一天我们会挥戈相向,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因为,这是我们曾经那么热爱的家园啊。 樊冬和爱德华走的时候,侯赛恩伯爵没去相送。倒是他的侄子梅里一路送他们到城外,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王都。 爱德华:“” 侯赛恩伯爵回到住处,手抬起,又放下,五指握紧,又松开。静坐良久,他终于向幻影石里注入了精神力。 时隔几十年,那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阿诺安东尼。 他依然年轻,依然强健,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从刀光剑影之中杀过了石阵,来到了岩蛇面前。他转头看着朝自己涌来的黑雾,脸上充满了悲伤。 那黑雾之中,埋葬着他带来的所有同伴。 阿诺安东尼对着虚空轻声说:“再见,侯赛恩。对不起,我要活下去。” 说完,阿诺安东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岩蛇那黑色的嘴巴里。 那不是他们今天见过的岩蛇 那是一颗黑色的脑袋,张大的嘴巴也漆黑可怕,只有一双眼睛是鲜红的,在黑雾之中闪着可怕的光芒。 阿诺安东尼,真的去了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