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chapter77
裴爸爸出去时没将病房门合上,房门虚掩,陈燃的声音不算大,但刚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沈芸听见裴裴的名字,从床边向前走几步,站在房门正对的位置,透过方形玻璃看见年轻人挺直的身影。 “你是?” 陈燃推开门,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裴钰慈的同学。” “哦,快进来吧。”沈云愣了一下,点头。然后偏眸看向裴裴和习萌,发现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异常。 陈燃拎着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走进来。习萌背对他而立,顶着一头比短寸还要短寸的头发,他一时不察,没认出来。 裴裴瘦骨嶙峋的病容,映入他的眼,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建设,乍一看见她,还是蹙眉怔住。 一晃四年大学只剩八分之一,两人却还是第一次重逢,而且又是在这样出人意料的场合。 裴裴倒是平静:“你怎么来了?” 陈燃说:“来看看你。” “哦,看完了吗?”裴裴冷漠道,“看完请回吧。” 孩子再任性,明事理的家长不可能不管不顾。沈芸无奈地瞪她一眼,搬把椅子给陈燃坐,温和亲切地笑了笑:“来,坐下说。渴不渴,阿姨给你倒杯水。” 陈燃没打算久留,手摸进羽绒服,掏了掏,皮夹的一角露出来。 恰在这时,沈芸说:“小胖,你也别站着,找地方坐。” 陈燃的手就这样生生顿住,卡在拉链里,要出不出的。 习萌无声站了有一会了,忽听沈芸叫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回头,低低答应:“好。” 她转身,目不斜视地从陈燃身前经过,坐到旁边那张空荡荡的病床。 陈燃看着她,从最初的惊愕到之后的镇静不过几秒的功夫。 沈芸给习萌和陈燃分别倒了杯热水,纸杯放在桌边,她说了两句便出去。 门拉上,世界尘埃隔绝于门外,里面的空气一瞬间凝固。 他在看她,她知道。他投掷在她头顶的目光过于直接,躲不掉,避不开,只能无所谓地接着。 是真的无所谓,不是强装淡定。 头发而已。 过去总是担心天天掉发指不定哪天会秃顶,现在一下剃掉多好,多省事,什么都不用愁。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与众不同。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裴裴瞅着陈燃,拉下脸。 陈燃垂眼,伸进衣兜里的手抽出,摸出一只咖啡色的短款皮夹。一掀开,里面插着一叠红钞票,只留三张,其余全部扣在病床桌上。 习萌余光瞥见,愣愣抬头。 厚厚的一挪,少说有三千。 他还没说什么,裴裴已经冷笑开:“拿回去,咱俩不熟,我受之不起。” 皮夹放回兜里,陈燃脸色平淡,语气也平淡:“就是因为不熟,我才不跟你兜圈。钱我放下了,收不收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看了眼习萌,就要离去。 “陈燃” 裴裴叫他几声,他也不理,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把门轻轻带上。 裴裴急火攻心,拿了桌上的钱要去追,可忽然疼痛上身,呻吟着倒在床头。 “裴裴”习萌立刻扑过去,“你怎么样,哪里疼?” 裴裴咬牙忍着,费力抬臂,将手里的一沓钱交给她,“你替我把钱还给他,快” “……” 她就知道她永远是这副硬脾气,别人施舍一点点好,就和杀了她一样。 “去啊”裴裴肝火直冒,“你不给我把钱还给他,你也别回来了” 习萌捏捏指尖,接过,“好,我去,我去就是了。”提起被角牢牢将她裹住,看她表情痛苦,声音都带上哽咽,“你好好休息啊……” 心里却清楚,怎么可能好好的,她那么疼。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习萌眼泪汪汪地站在住院大楼的台阶上,寒风吹得眼周生疼,有一种皮肤快要被冻皲裂的感觉。 她收紧毛绒绒的围脖,将头顶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耳朵。 拾阶而下,脚下是平坦空旷的水泥地,北边远远地矗立着一排门诊楼,西边则是一块类似小公园的病患活动区。 她凭着直觉径直向东走,沿着来时的路在风里小跑。 呼吸很重,冷空气吸进鼻腔,像蛇吐着信子舔过喉咙,几乎喘不过气。 转过前面一个弯,万幸,终于看见身着军绿色羽绒服的熟悉身影。 “陈燃”她大喊,但实在是喘,声音都哑。 陈燃听见,回头望,见到一个粉色的女孩蹲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冲他招手。 胖嘟嘟的彩色手套,不用猜都知道一定贴有卡通布偶。 她蹲了一会便起身,一步步吭哧吭哧地走过来。 呼出的热气一捧接一捧地消散在空气中,袅袅如烟,模糊了她的脸。 他等在原地,记忆却恍惚地飘去从前。 她喜欢很多可爱的东西,精美的小本子搞怪的钥匙链好看的针管笔……到了冬天,手套围巾帽子更能令她疯狂,看见中意的就想买,每回都被他提着后衣领子揪出去训斥。 “给你。”习萌终于慢吞吞挪到他跟前,钱递出去,胸腔上下起伏,“裴裴让我还给你。” 他不接,眼睛盯着她戴着的毛线帽,“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帽檐压得低,什么也看不到,反倒衬得那张仍旧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小小的,下巴缩在高高厚厚的围巾里,更小。 “拿着。”她不回答,执着地把钱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戳上他腹部的衣襟。 陈燃抿唇,无形中两人较上劲。 最后习萌先耐不住,扒开他腰侧的口袋就要将一沓钱塞进去。 陈燃敏捷地躲开,语速有些快,眉目间笼着薄雾,阴阴的,“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了。” 习萌追上前拦他,手臂张开,“你不拿回去不准走” 他用手挡开她,脚步飞快。 习萌一双小短腿跟不上大长腿,追了一段就xiele气。 妈哒,腿长了不起啊 她粗声粗气地长呼吸,踢腿愤愤。 原路折回病房,裴裴已经躺下,疼出一身汗,沈芸刚给她里面换了一身干净的秋衣。 “怎么样,还了吗?”她苍白着脸,讲话虚弱。 习萌咬唇不语,结果摆在脸上。 尽管她此刻浑身无力,但那眼睛依旧瞪出凶恶的气势,“我不管,这钱你必须替我还他,还不掉别来见我我不是吓唬你,不信你试试” 习萌嘴唇干涩得说不出话,她觉得口袋里的几千块钱比石头还重,能把袄子坠出一个洞。 沈芸开口规劝:“算了,人家一番好意,这份情我们就领了吧。” 关于医疗费用的问题,有人上门送钱,她其实并不想拒绝。治病开销太大,有一分算一分,他们夫妻基本抱的是“宁愿欠全世界的债,也要替女儿保住命”的心态,也因此,习萌私底下偷偷塞钱给她时,她虽不好意思,但却瞒着裴裴收下了。 “妈,这事你别管。”裴裴立场坚定,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习萌,“你回去,什么时候把钱还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不能不这样么? 习萌原本就白了一半的脸再度淡了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