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伤心难过
枇杷被太夫人话惊得呆住了,太夫人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不待她思考,又劝她,“泽儿既然如此看重你,我也会把你当成家里正经媳妇一样,只不过眼下差个名声罢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能明白将来泽儿的正室总是你的,他的爵位也只会传给你的儿子。而你的家人,也会因为成了魏国公的姻亲而地位大大提高,就不要计较眼下的一点点小事了。” 枇杷是读过很多史书的,特别是在玉真观的这一年。但她注意的只是光武帝中兴汉室的雄才大略,对于提到阴后与郭后的廖廖几句并没有细想,现在听了太夫人的话,才醒悟雄才大略的光武帝竟有这样的过往。 以营州人最为在意的仁义气节来说,光武帝对于郭圣通实在有些无耻,但他对阴丽华就是最好的吗? 若自己是阴丽华,看着光武帝将付出那么多的郭圣通送回娘家,废了她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自己会高兴吗? 枇杷不知道。 她今天留在王家,也不过以为太夫人怜惜自己在道观里住了一年时间,特别留自己在王家散散心,而她为了感谢太夫人的慈爱之心,自应该陪着太夫人说说笑笑,玩玩博戏而已。 没想到太夫人突然间便提出这样一个从想都没想到过的建议来,而且还说出了这么多道理。若是别人,也许枇杷根本不会听进去,但现在,她一向敬佩的太夫人如是说,枇杷纵是没有答应,但还免不了会认真思考。 可是就是认真思考了,枇杷还是不知道光武帝对阴丽华是不是极好的,似乎是,又似乎不是。而且王泽说要以阴后之位待自己,那么就是说他也要娶一个有权势人家的女子,然后借助这家人的势力再过河拆桥吗? 这岂是君子所为? 但名垂千古的光武帝就曾经这样做过 就在枇杷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太夫人突然问:“枇杷,你以为我这一生过得好吗?” 枇杷不知太夫人为什么突然转而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以公心而论,太夫人的一生确实历尽了千难万苦,但毕竟她是最后的成功者,于是便道:“应该算很好吧。” “大家都这样以为,”太夫人微微一笑,“我也一直努力让大家都这样想。但其实我心里有几句话从没对任何人说过,那就是我一直在后悔,我不该嫁到魏国公府上,我也一直在嫉妒,嫉妒梅氏能得到国公爷的喜爱,甚至宁愿陪她一起死。” “你相信吗?如果我能重新选择,我宁愿做梅氏而不做魏国公夫人。” 枇杷直直地看着太夫人,她还是太小了,对于□□一无所知,所以无法理解太夫人为什么会宁愿做梅氏而不愿做魏国公夫人,但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太夫人话语中的苍凉,“对女子来说,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枇杷原来已经被太夫人的感悟打动了,但是她却又不赞成最后一句,也许男人的宠爱是很重要,但对于枇杷来说,她不会靠别人的宠爱而活着,她从来都更喜欢靠自己。 只听太夫人又说:“你想想泽儿对你是不是情真意切?他宁可得罪田令攸也要将你接到府里,而且还为你的将来做了最好的打算,眼下他虽然娶不了你,但是他心里只有一个你。” 原本枇杷并不确定,现在却突然清醒了。如果王泽真自己子做最好的打算,那就不应该让自己做妾。按本朝律法,“妾乃贱流”“妾通买卖”,甚至“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 就算将来王泽真有办法让自己重新成为正妻,也能逃脱以妾为妻之罪,但是自己做过可以被随时卖掉的贱流之妾也永远不能改变。 就比如王淳不喜欢青河郡主,但是在青河要与他私奔之时都宁可将她捆起来送回京城,就是为了保住她的名声最起码,他是尊重青河的,只为这一点枇杷就很感谢他,也觉得永平公主应该感谢他。 尽管不知道王大哥有多少难处,但他只为了他的难处就让自己不要尊严做一个下贱的妾室,即使为了帮自己,其实也是自上而下地俯视羞辱自己。 玉枇杷从小到现在还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呢,她越是清醒越是觉得自己被王泽瞧不起了,这于她反倒是最受不了的,一时间她羞愧难当又气愤难奈,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镇静一下,她第三次对太夫人斩杀截铁地否定,“不” 感觉到枇杷的坚决,太夫人将身子坐得更直了,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我本不应该对你说的,只是你让我帮你出主意,我便随口说了。罢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明日我同你母亲说话。”说着示意身边的老嬷嬷送枇杷出来。 枇杷立即感受到太夫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带着不快和疏离,脸上更加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女孩子家的亲事本就是应该由父母作主,虽然母亲一定会问过自己,但都是背地里的,当着别人的面,她一向让自己回避,而自己也一向不愿意嫁的。 但是今天是怎么了,自己竟然与太夫人说了这么久婚嫁之事自己早应该拿要听父母的话反驳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想到 枇杷羞愧万分地退了下去,王家早有人给她在太夫人正房一侧的耳房里准备好了住处,一应用品也备得分外整齐。 简单洗漱后,刘嬷嬷瞧着枇杷神色不对,便一面帮枇杷脱下大衣服一面小声问:“太夫人与小姐说了什么,怎么这样久?” 枇杷已经努力板住脸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表情了,她从正屋出来就没有出声,现在依旧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别打扰我,你们先睡吧。”毕竟是在王家,刘嬷嬷便也不再问了,带着侍女在枇杷的屋外守着,杨夫人将枇杷交给自己,自己怎么也要警醒些。 里间的枇杷却根本躺不住,她在黑暗中重新坐了起来,抱住双膝将头搁在上面一动不动,只有眼泪无声而又不停地流了下来。 先前只要有人提到亲事,自己连问都不问就会回绝了,这一次她竟然先跟着太夫人的话语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难道只是因为太夫人说的是做妾而不是成亲,自己才被她牵引着走了一段大弯路? 可最后又被太夫人轻轻一句话挡了回去,给了自己最大的羞辱 枇杷心里真是被油煎着一般的难过,自己怎么会犯这么大的一个错呢?虽然是太夫人用巧引得自己,但真正的错误还是自己犯下的。 枇杷越是难受,越是要将事情想明白,欺骗自己是没有用的。她终于对自己承认了,王大哥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对太夫人的劝说,自己最反对的不是嫁人而是做妾也许如果王大哥真向自己求亲,自己并不会反对? 那么自己是想嫁王大哥的?不,自己从没想过嫁人,只是把王大哥当成最好的朋友,但,似乎王大哥没有那么讨厌……枇杷心里反复想了几回,终于还是想不明白,于是她摇了摇头,反正王大哥并没有要娶自己,而只想让自己给他做妾,他还是看不起自己的,所以现在就是王大哥想娶自己了,自己也决不答应 尽管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但是枇杷的心里依旧不能平静,因为王大哥对自己的轻视,因为太夫人对自己的不快,还有自己的后悔…… 刚刚的事情,带给枇杷的伤害实在太深了,而且还在不断地加深,偏她现在正住在王家,便觉得周围的床帐家具甚至房屋等等都向自己压过来,简直让她连呼吸都难以进行了。 在玉真观的一年时间,枇杷硬是管住了自己,一直坚守着道观的规矩,从没有私自出过道观,但现在她再努力压抑自己,但却实在不能忍耐了。她悄悄地将衣服穿上,扎束妥当,无声无息地将后窗打开一条缝,轻巧地从窗子里翻到屋顶。 几息后,枇杷便坐在了屋脊上,将自己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太夫人正房在整个王家的正中间,地基高于别处,房屋也格外轩昂,枇杷俯视下去,隐约可见成片的房屋鳞次栉比,只有一两处透出点点灯光。冬日的夜晚真是寂静,就连值夜的下人们也都关了门躲进屋子取暖。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灯笼从前院慢慢地飘过来,一直向着太夫人的正屋行来,却没有一点的声音。枇杷下意识地弯下腰将自己完全与屋顶的暗影完全融在一起。 一团橘黄的灯光渐渐近了,枇杷突然认出提灯而行的原来就是魏国公王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呢? 只见王泽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院门,然后沿着院中的的甬道轻轻地走向太夫人起居的正房,尽管正房内已经熄了灯烛,他却依旧没有叩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很显然太夫人是知道他要来的。 枇杷心里升起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的到来一定与自己有关。她必须要知道怎么一回事 只待王泽的身影进了屋子,枇杷便从耳房的屋顶轻轻跳上正房屋顶,估计位置正停在了太夫人屋子的正上方,然后轻轻挪开一片瓦,屋内的情形便完全在她的眼前了。 太夫人的屋子与她离开时完全一个样子,她依旧坐在那张檀木榻上,也依旧保持她离开时的姿势,就连她身后的老嬷嬷也一样站在原处,见王泽进来上前接过灯笼,又将屋内的灯点亮,再一次无声地退回了原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