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拾收拾
潘导总是太过执着，认为拍戏要按照剧本的剧情走，才能让演员更好地去体会到剧本里的人生。【】那种为了怕麻烦赶时间凑场地，从剧本里东提西拉把不同时期的戏凑起来一起拍的方式，潘导不喜欢。 正因为如此，这场年迈的苗太后重游故地的庄子戏，潘导特地没在两个月前庄子戏结束的时候拍，而是留到了《皇室秘录》拍摄的最后。 从开始，到最后，就如同一个人的一生，从懵懂开始，有过繁华憧憬，也经历过低谷落魄，岁月在她的身上沉淀，她同样也成为了岁月的见证。 比起这一天之前拍的几场戏，苗太后重游故地这场戏，没有之前跨越生死的激烈，十分安静平稳，甚至带着点儿宁静与祥和。可在拍过之前那几场戏之后，再看这种宁静祥和，就给人带了一种沉重感。 这正是我要的感觉，潘导如此想着。 只是，随着身着暗色宫装，一头华发的纪珺心缓缓走过，在最初的沉重与难过之后，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带着沧桑，从屏幕中扑面而来。 按剧本，纪珺心只需要在庄子里走走，最后在剧中苗芊叶和小皇后住过的院子里转转，再伸手碰碰那些以前用过的物件，就是影片的最后了。这一段拍得比较长，不过最后剪切出来也就几个镜头。纪珺心按着剧本，缓缓地走了，慢慢地碰了，这一段没有任何言语的拍摄，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感到了一丝压抑。 而当纪珺心最后在当初住过的屋子里转够了，缓缓在门口的台阶处坐下，并且靠着门框迎着夕阳慢慢合上眼睛时，潘导几乎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 明明，剧本里没写苗芊叶死在这里了啊喂好吧，她这么坐着也没倒下来也不能说是死了……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就这么仙游而去的即视感潘导想要吐槽，却又觉得此时纪珺心的模样拍下来，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片尾…… 再好不过的，最后的最后。 作为一个导演，潘导对画面的记忆力自然很强。从纪珺心坐下去开始，潘导就知道……纪珺心坐下的地方，差不多就是之前拍的庄子戏里，小皇后总抱着孩子坐在竹椅子上的地方。原本《皇室秘录》的片尾，要在苗太后故地重游后，就有一个关于当年的回忆镜头。这会儿……倒是阴差阳错地对应得极妙。好吧，潘导知道也许并不是阴差阳错。 做演员做到这个份上，还能不能给导演一碗饭吃了。 夕阳照了过来，白发的纪珺心闭着眼安静地靠在门框上，沐浴在橙色阳光中，似乎看上去，人心也能被那自然的暖色调给暖和了。 对于《皇室秘录》而言，这就是最后一个镜头了。 长达数月的拍摄，从第一年的秋天，拍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按理说，当潘导挥手示意收工，杀青的这一刻，应该是欢腾的热烈的带着轻松与兴奋。 然而，并没有。 这一天的戏，太连贯，太沉重，当潘导示意收工的那一刻，工作人员还有些缓不过情绪来。 等真的开始给摄像机盖上盖子，收拾起器材，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他们才感到了一丝杀青的真实，片场的气氛也热络了些，开始从安静变得热闹了。 靠在门框上晒太阳的纪珺心，到这一刻才睁开了眼睛。 带着些怅然，甚至是迷茫，纪珺心迎着夕阳，望着远方，神色平静，像是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人。 直到一双手，平平地挡在了她的额前。 “这么直接地看着太阳，眼睛会酸的。” 纪珺心听到熟悉的米红豆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没有动，米红豆的手也没有撤走。 这天只是来庄子拍这么一场戏，本来也没带多少器材来，这会儿器材和工作人员都已经撤得七七八八，热闹挪去了别处，这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纪珺心回过头，微微仰起脖子，看向米红豆，“我们晚上吃白粥和水煮蛋好吗？” 方才纪珺心拍戏时的肃穆沧桑，仿佛已经随着摄像器材的撤走而消失不见。这会儿纪珺心顶着一头白发，从低处仰头看向米红豆，一脸认真求投喂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些奇怪的萌。 真希望等她真的渐渐老去的时候，自己还能在她身边，给她做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啊，米红豆温柔了眉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嗯……虽然之前自己还想着杀青了要不要去姜凌凌的饭店那儿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呢，但是果然还是纪珺心的意愿最重要嘛。 于是接到杀青消息就给米红豆打电话求聚餐的姜凌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被米红豆温和地拒绝之后，放下手机的姜凌凌真是一脸的沧桑，要知道早在三天之前，拍摄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啊她一直留在枢店这种穷乡僻壤，不就为了杀青的时候蹭米红豆一顿嘛现在……现在还能图点啥啊哎。 哎，无论米红豆说得多么温和，在姜凌凌听来那都是晴天霹雳冷酷无情 戏杀青了，可姜凌凌真是不开心极了。 嗯……同样不太开心的，其实还有米红豆。 杀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室秘录》的拍摄结束了，意味着她和纪珺心的日夜相处也要结束了。且不谈日后她和纪珺心还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就算有……那肯定也不可能有机会这么住在一个屋子里了。对于分别，米红豆有着淡淡的，好吧，应该说是浓重的忧伤。对于即将面临距离考验的友谊，米红豆也有着不少的惶恐。 总的来说，在米红豆看来，未来真是不太美好，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珍惜当下，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夜了。 米红豆想着，对于第二天就要各奔东西的分别，纪珺心虽然不像自己这般有着心怀爱恋的浓重不舍，至少也会有一点儿离别的愁思吧。可米红豆万万没想到，保姆车开到了酒店，自己和纪珺心下车之后，纪珺心居然叫住了钟尹，让她帮着上楼一起收拾行李。 好吧，这是在剧组的最后一夜，第二天就要离开。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东西是有点多，提前开始打包也合情合理……可是，见纪珺心如此风轻云淡一般让钟尹上去收拾行李，米红豆就是觉得郁闷。哎，总有一种自己恨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可对方却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感觉怎么破 可纪珺心都那么说了，米红豆当然不可能出声阻止。相反，她还得小心地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和纪珺心一样风轻云淡脸 米红豆的风轻云淡脸在纪珺心说出下一句话时，崩盘。 纪珺心和钟尹说完话，又叫住了白唐：“白唐也一起来吧。” 白唐是米红豆的助理，纪珺心叫白唐一起来，那就是叫白唐来帮米红豆整理行李的意思啊 经过这段时间，已经在小助理的点拨下，get了一些技能的白唐本能地看向了米红豆。 “来吧来吧。”米红豆努力保持语气的松快，虽然心里已经内牛成河。 呜呜呜……果然是迫不及待要拆伙的节奏米红豆很忧伤，并且把纪珺心今天这般冷酷无情的原因都归咎在了乔如柏的身上。一定是纪珺心还在因为自己不告诉她，之前乔如柏和自己说了什么，才会这么毫不留恋要拆伙的米红豆如此肯定着 在车上坐满十小时，折腾了一天的乔如柏，好不容易在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回了公司，文件还没看几份呢，就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地打。 所以，自己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感冒了吗？乔如柏忧郁望天…… 不管米红豆如何安慰自己，最终钟尹和白唐还是一起上去了。当米红豆在厨房开始淘米做粥的时候，白唐和钟尹就开始收拾着东西。 米红豆一边淘着米，一边还能听着纪珺心在旁边的客厅里对钟尹说着：“这个收起来，这个也收起来。”的声音，真是心脏都快碎得比她手上的这锅米还要碎了。 就米红豆淘个米的功夫，纪珺心和钟尹已经塞满了两个行李箱。米红豆郁气满满地看了一眼白唐，嗯……白唐才塞了半个行李箱。还是自己的助理好啊，嗯哼 要说钟尹的效率，真是棒棒的。米红豆粥还没熬好，蛋还没煮上呢，客厅里触目可及的地方，就已经基本没有纪珺心的东西了。米红豆从冰箱里拿了个鸡蛋，假意慢吞吞经过了一下客厅，只觉得纪珺心的物件都没了，只剩下些自己的，真是一片萧条，半点儿之前满满当当的温馨感到没了。 虽然知道曲终便是散场，难免让人……忧伤。 米红豆还没来得及消化之前刚看到的萧条景象呢。纪珺心在旁边一边把那些个行李箱推在了一起，一边又说了：“钟尹一会儿我们把这些箱子给堆下去，直接放在保姆车里，就省得明天回去的时候再慢慢往下拿了。” 纪珺心你真是好样的明天还能差那点儿时间么你这么能你怎么不今天连夜回江城啊米红豆心里憋屈得直抽抽，捏着鸡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些。这还好是米红豆，要是姜凌凌的话，鸡蛋早就被捏碎光了。 在米红豆不作表态的情况下，白唐也被抓了壮丁，和纪珺心她们一起往下面运了几趟行李。满满当当一排行李箱不见了，屋里更空了。米红豆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只觉着自己想着这部戏拍完之后，还能和纪珺心做朋友什么的，果然是自己想太美吧。这会儿纪珺心的表现，完全是急不可耐地要拆伙啊。 果然，等纪珺心的行李都送下去了，三人上来之后，纪珺心带着关心的语气十分直接地问米红豆：“我帮你收拾收拾？反正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只留下今晚用得上的东西就行了。” 米红豆很确定，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恐怕现在经历了再三打击之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没看旁边白唐都不敢往前凑着问什么了么……米红豆不相信，纪珺心看不出自己这会儿的情绪，可是纪珺心偏偏还是问了，不但问了，还一脸真诚地等着自己回答的样子。 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米红豆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依旧无法对如此期待脸的纪珺心说出拒绝的话语。 “好。”米红豆点头，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听着都有些陌生。 纪珺心却似乎浑然不觉，在得到了米红豆的行李之后，就拽着白唐继续开工，再也没给米红豆一个多余的眼神。 真是糟糕的一天啊，米红豆望了望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 乔如柏这个家伙，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这种关键的时刻来啊。米红豆总觉得纪珺心今天的异常是在气自己不告诉她，自己和乔如柏的谈话内容。可实话肯定不能说，在这种问题上撒谎骗纪珺心，米红豆也做不出，只能像现在这般如吃了哑巴亏一般，看着三人井井有条地收了客厅其余的物件，又开始从卧室搬东西出来。 不得不说，钟尹真是整理收纳的一把好手，就见她圆溜溜的身子灵活地穿梭在并不那么宽敞的房子里，从卧室抱出一捧一捧的东西，然后胖手一抖，它们就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落在了打开的行李箱里。 米红豆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觉得就算是这些物件的主人，也就是自己亲自上场，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速度。钟尹这个家伙……果然一点都不可爱哼 白唐看了一眼一脸郁色的米红豆，又看了一眼热火朝天收拾东西，额前都开始出汗的纪珺心，带着十分的善意，在钟尹又灵活从衣柜里抱出一堆衣服的时候拉住了她。 钟尹的圆脸上写满了我不懂。 白唐隐晦地表示其实她不用那么快的。 钟尹表示她的雇主是纪珺心，纪珺心很急的样子，而后就抱着衣服走了。 白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果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么有悟性的吗？ 悟性这个东西，钟尹当然有，只是她被乔如柏派来，是照顾纪珺心的。之前纪珺心不让她上来，她就不来。今天纪珺心让她帮忙，她就帮忙。在钟尹看来，人缘当然要混好，前提却是要对雇主保持绝对的忠诚，要在雇主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伸出援助之手。而不是去考虑其他人的心情。嗯……虽然米红豆看起来也不像是其他人，但是钟尹觉得，今天的纪珺心真的是有点急切。为什么急切且不去想，钟尹认为，既然纪珺心这么着急，自己也就真的不能顾忌米红豆的心情了。 在钟尹毫无顾忌的发力下，米红豆的行李很快也被打包好了。 纪珺心表示，一不做二不休，哦，不对，是一鼓作气把行李也放到萌馆派来接米红豆的保姆车上好了。 事已至此，对纪珺心这种不想和她坐同一个保姆车回江城的明示，米红豆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行李们顺利走了。这时，屋里才真正空了下来。 锅里的米粥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就该煮蛋了。米红豆理了理心情，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好好做的。说不好……纪珺心继续这么生气下去，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给她做饭了呢。果然，还是必须把这个锅甩回给乔如柏背啊……米红豆有些不厚道地想着，要是纪珺心一直不消气，那自己就得找乔如柏商量商量要怎么把床帘后面的事儿给圆过去了。 行李全送下去了，纪珺心是一个人回来的。 空荡荡的屋子，两个人，像是初次相识时一般，简简单单…… 就连饭食，也是米红豆第一次在这个屋子里给纪珺心做的。 米红豆边闻着米粥香，边胡思乱想着，然后一惊。难道纪珺心今天说要吃米粥配水煮蛋，是含着有始有终的意思吗？如果真是这样……米红豆觉得事情恐怕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就在米红豆准备豁出去了，跟纪珺心好好聊聊纪珺心今天为何如此冷淡无情之时，米红豆的手机响了。 潘导打电话和米红豆说，剧组已经在姜凌凌的饭店开好了桌子，晚上一起吃杀青饭，让米红豆和纪珺心收拾收拾过去吃饭。 说来，这几个月，在姜凌凌的强力把控下，那家味道很一般的饭店还真是起死回生了。在枢店这片的剧组，都收到过姜凌凌的赠菜，口味又做得不错，口碑都做出来了。作为姜凌凌所在的剧组，杀青饭放在她那儿也是理所当然。 可米红豆还是震惊了。因为她居然忘了……杀青之后，一般剧组是要一起吃个饭的。所以自己在这里熬粥是为了哪般，果然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傻掉了吗？ 当然……这种饭，要是米红豆和纪珺心不想去，不去也行。 米红豆把潘导那里的事情和纪珺心说了，心里当然是希望纪珺心最好也不想去，这样两个人还能一起在家吃个饭。 也许今天纪珺心注定是要让米红豆失望失望再失望了。纪珺心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便表示，走，出门，吃饭去吧。 连续经历了多次打击的米红豆都快对这种暴击麻木了。 姜凌凌饭店的菜口味已经做得很不错，这天杀青，菜多量足，米红豆和纪珺心每样菜稍微尝了一口，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饱得很了。 之前煮的粥，自然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也最终没等到配它的蛋。 米红豆想着，看纪珺心的意思，恐怕是第二天一早就要回江城的。 “我们明天吃早饭吗？”米红豆看着粥锅，问道。 “不吃。”纪珺心的回答干脆利落，不过在看到米红豆向粥锅投注的目光时，又改了口：“粥先放小冰箱吧……” 不吃还放小冰箱……米红豆默默地吐着槽，却还是依着纪珺心的话做了。 说来，经过今天的事情，米红豆发现，自己真是有些看不懂纪珺心了。甚至米红豆开始不由自主地自我反省，就算经过了两世的相处，自己又真的足够了解纪珺心吗？上一世只涉及饭食的粗浅相处，这一世虽然明显靠近了很大的一步，米红豆也一度以为自己足够靠近纪珺心。可是……今天的纪珺心，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米红豆都不敢细问她为何有了这般的变化。 一向温柔到有些软糯的纪珺心，在今天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强势了起来，就连给人的感觉从温暖变得有些清冷。 这样的纪珺心，就算米红豆开了个深聊的话头，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 这一天，米红豆被乔如柏暴击，掉了一大半血槽，而后又被纪珺心那急切散伙的举动打击个够呛，最后几次主动想要靠近，又被挡了回来。即便知道要和纪珺心和好，今晚的机会错过，以后就更难找机会了，但是米红豆血槽已空…… 米红豆倦倦地洗了个澡，边洗边觉得自己今天肯定已经无力回天了。 可当米红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穿着睡裙的纪珺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床边。米红豆仔细看了看，没错，纪珺心坐在自己的床上。 这是晚上突然想通了，愿意一起聊聊人生了？可是我不想了呢哼 米红豆脑袋里说不想了，身体却慢吞吞地靠近了。 “刚才喝可乐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床泼湿了。”纪珺心指了指旁边的床铺，“泼在正中，床单被褥全湿了，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找酒店的人换也来不及了。而且我不喜欢睡酒店的床单被套，我们多余的被单也都被打包放在保姆车里了，都堆在一起，不知道放在哪个箱子里了，翻出来太麻烦了。反正就住一个晚上了，今天晚上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米红豆定定地站着，纪珺心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到了，可是组合起来她理解起来就有点困难。 于是米红豆都快有些结巴地问道：“什……什么？” “……”纪珺心省略了之前的所有，直截了当地再次问了一遍：“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