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酒饮罢,拂袖去
酒馆角落里有个男人,只顾饮酒,似忘了吃菜。一壶饮尽,小二又端上一壶。 他却不豪饮,他在品,如品香茗,品酒中的滋味,一口滋味到了尽头,又倏尔将整杯酒灌入喉中。 仿佛剩下的,已不须再品了。同一壶里的酒,每一杯都是一个滋味,每一滴都是一个滋味。 其实他心知这是错的,纵使是同一壶酒,每一杯、每一滴,乃至每一丝,都应是不同的滋味,就像人潮之中的每一个人,分不清彼此,却不能否认他们各自存在的模样。 然他已无心再品了,酒的滋味不在酒本身,而在饮酒之人的心。此刻冷萧的心,只有这一种滋味,所以,已经无须再品了。 半醉的酒客手指点落在他身上,醉意似乎清醒了些,又仿佛醉得更深了。他眼中所见,如有一团浓雾,将那人深深地裹挟在其中,他被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睛凝视着,直看进他内心深处。 他大叫一声,身体瘫软了下去,旁人只笑他醉了,他口中却流淌出一丝白沫。其有人惊讶,前去探望,却跌坐在地,失声叫道:“他……他死了!” 另一人搁置酒杯,睁眼怒道:“何人下的毒手,究竟是何人害我兄弟!” 店内,有位老者停箸前来探看,漠然摇了摇头:“心脉骤绝,瞳缩而面狰,他是活活惊吓致死。” “惊吓,这小小店中,他还能看到什么大恐怖不成?” 旁的酒客议论声不绝,全然没有当回事。时间从不缺厄难,只要厄难不落在自己头上,就全然不值得在意。 有人笑道:“莫不是醉得太深,陷入了幻梦,活生生将自己给梦死了?” 死者友人一时大怒,然却是最后一人,将他拉住,一双眼睛缓缓移到角落上的一人。 “二位漫动,可曾记得方才李兄死前的样子?” “是何样子,某的脸上全是他的唾沫星子!” “呵,李兄身子所向,目之所望,手之所指,全是那个方向,不若说,全是那人。” 旁人也随着他的话语,将眼神转了过去,另一人道:“张兄如何断言?” “周兄且看那人,自斟自饮,怠慢了身侧佳人全然不顾。举止古怪自不必说,周兄难道不觉得此人甚为眼熟没钱?” “眼熟,我是断然不见过……张兄是说,李兄猝然而死时所说的那个人?” 他话音不重,却传进每个人耳中。几乎所有人都因此而停杯投箸,望向那人。人若是不在意,看黄金也如粪土,当人在意时,纵使眼前是猛虎,他们也只当是一只花猫。 不试试,总是不会甘心。 冷萧依旧在饮酒,酒已快饮尽,小二却已不再送酒了。他知晓这杯酒走到了尽头,兴致也到了尽头。他的脸上却全无两样,抑或他从未起过兴致。 他搁下二两碎银,饭菜一口未曾碰过,只饮了些酒罢。 他揽起时灵曦,退开了凳子,朝外走去,却是那死者一桌三人,相视一眼拦住了他,一高大,一细弱,一文人。 高大之人似是莽夫,细弱之人似不善武,反是那文人,浑身透着些许危险气息。 文人道:“我等好友被阁下生生吓死,阁下想这样一走了之,我等只怕难以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