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面具
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如果不是它,小婉滢会不会相信我才是真的幻月?但如果不是它,小婉滢也就会看到,她一心记挂着的“爹爹”,其实是个恶不赦的杀人魔。 我黯然收了手,手腕上,是一个清晰的带血牙印。 “咳咳……” 重获新生的冒牌货再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贪婪地呼吸着周遭的空气。 “爹爹,爹爹,你有没有怎么样?” 那家伙喘得厉害,连气都还没喘匀,只得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小婉滢的话。 “呵——”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就真的这么确定,他是你的爹爹?” “废话,他不是,难道你是啊?” 小婉滢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看她焦急而又温柔地轻抚着冒牌货的后背,我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不,有名,它的名字,叫做嫉妒。 我的双手,藏在袖里紧握成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是我又如何?我……不行吗?” “呸!就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你也配做我爹爹?” 我看向戊辰,感谢地冲他微微一笑——幸好,有他在;幸好,有他的面具在…… 戊辰踱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凑到我耳边,低声对我说了句“节哀”之后,便走到一边,帮着小婉滢将那冒牌货扶起,并将他安置到了椅子上重新坐好。 冒牌货基本也已经把气喘匀了,他轻轻推开小婉滢拍着他后背的手,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小婉滢显然还是很担心,满心的忧虑全写在了她那双墨黑色的眸子里。她对他的关心,几乎让我嫉妒到抓狂! “爹爹,你怎么样了?” 该死的冒牌货,才刚死里逃生,那欠凑的笑容就又爬了上来。他笑着对小婉滢说:“我没事,放心吧。” 然而,他的一双眼,却始终盯着我,说完这话之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对之前那场景的解释:“他不过就是想杀我而已。” 不出我所料,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小婉滢当即拍案而起,cao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我砸来。我相信,要是此时她的桃木剑还在,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朝我刺来。 我微微一侧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她的突袭。 戊辰连忙起身,按住小婉滢欲图再次发动“攻击”的手,说道:“姑娘先别冲动,一场误会而已。” “误会?” 是,小婉滢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单纯的,但这并不表示她是真傻。对于戊辰的这番话,她当然不可能会信,更何况是要她质疑她“爹爹”所说的话…… 小婉滢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的解释,但是我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戊辰向我使劲使眼色,我只是兀自倒了杯茶,悠闲地喝着。 我唯一的朋友、我未来的妻子、我最怜惜的“女儿”,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到齐了,这一刻,我还要什么不满足的? 唯一要说美中不足的,或许就是——茶凉了。但也总好过心凉。 .. 戊辰家的茶杯都很小,用他的话来说:“茶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牛饮的。不过对于你这种粗人来说,似乎是没什么区别,所以啊,我也懒得跟你说太多关于品茶之事,即使说了也无疑是对牛弹琴。” 这世间确实有着太多我所不能理解的事。譬如说,我当初是以何种心情面对死亡的?譬如说,冥主那老不死的跟我打下这个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譬如说,为什么我要娶的人竟会是她秦雪鸢?再譬如说,我的小婉滢,为何要用这种仇视地目光看我…… “喂,姑奶奶在问你话呢!” 许是太久没等到我的回答吧——也是,虽说戊辰的茶杯确实小,不过我似乎也喝太多杯了,以至于连自己脑中的思绪似乎都已经被茶水冲散了。 小婉滢很是不耐烦地催促着我的回答,但我依旧只是继续喝着茶,一直到壶内的水一滴都不剩,我也只是半举着水壶发呆。 “小月月。” 戊辰轻唤了我一声,我没理。 接下来,我便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也罢,一句“误会”本就是出自戊辰之口,接下来就继续由他去自圆其说好了。 “其实昨天小月月会将你救回,也是因为这位……嗯……你的‘爹爹’……也是因为他的指引,才遇到了昏倒在地的你,然后便将你救了回来。所以,小月月就一直以为,他便是袭击你的元凶,于是就发生了刚才你所见到的那一幕。” 我不知道戊辰这话是他为我辩解的说辞,还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对于我来说,这话无疑是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怎么就蠢到这种地步?怎么就没怀疑过,让小婉滢变成现在这样的,可能就是这冒牌货?! 我猛地抬头,还悬在半空中的壶也因为我的突然撒手而重新坠回到桌面上,壶盖与壶身的碰撞,发出了一声无预兆的清脆声响。 我听到小婉滢轻声的“啊”了一下,可能是被这声响吓到了。不过我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是死盯着戊辰,有些迫切地想要向他求证自己的猜测。 戊辰可能也感觉到了我注视他的目光,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之后,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复又微笑着回头看向那冒牌货:“我说的没错吧?当时,你确实在场吧?” “爹爹?” 小婉滢有些迟疑地叫了那冒牌货一声,想要从他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突然感觉很不爽!难道我和戊辰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难道她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冒牌货吗? 还好,这厮倒也没有要刻意掩饰的意思,面对小婉滢的质疑,他居然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了! 不过,我也还是太小觑他了,他丫的就是个演技派!瞧瞧那无辜的小眼神儿,都快滴出泪来了,混蛋! 他楚楚可怜地……没错,就是楚楚可怜……他楚楚可怜地看向我的小婉滢,用柔到几乎可以击溃所有人心理防线的声音说道:“我当时确实在场。不过,我也是受害人之一。击晕你的,是幻月山那群为非作歹的小妖。” 当时我就暴怒了! 我一掌拍在桌面上,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伴随着桌子散架、木材倒地的轰然声,还有戊辰痛心的叹息声,我指着那混蛋的鼻子就吼来起来:“放屁!” 我的粗爆行为,导致了一系列不太乐观的结果…… 戊辰心疼自己的“百年老桌”就不说了,小婉滢被我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而最惨的,是秦雪鸢…… 她本来在桌边睡得好好的——也可以说是晕得好好的——被我这么一掌,直接就摔倒在地。若非是处于昏迷状态,估计她会疼到痛哭流涕,然后等到恢复行动能力之后,铁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这些暂且不提,毕竟戊辰在心痛之余,还颇有人性地将秦雪鸢背起,送回里屋安置了。 面对我的暴怒,死冒牌货也不急不恼,只是脸上的无辜表情更甚了,泪眼婆娑的同时,还不忘对着小婉滢说道:“我句句属实。” “闭嘴!他们根本不像你说得那样胡作非为!他们……” “他们怎样?” 小婉滢怒吼着打断了我的话。这一刻,她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是我从未见过的莫大的仇恨。 没有了桌子的阻隔,她朝着我一步步逼近,咬着牙含泪对我说道:“他们不是胡作非为,而是丧心病狂!因为他们有着一个更丧尽天良的王!毀我无月楼,杀我众师姐,甚至……甚至连我师傅都没能幸免于难!你说,连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都做了,他们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是的!” 小婉滢不知道,但是我却很清楚,这些,都是栽赃,有目的的栽赃嫁祸!而罪魁祸首,就在我们面前。只是我说了,她能信吗? “小婉滢,你师傅的死,跟幻月山的那群家伙无关,跟妖王也无关,他们没有做这些灭绝人性的事情……” “没有?你怎么知道没有?”这话,是那冒牌货问的。 “我……”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小婉滢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灭绝人性?它们是人吗?既然不是,又何来的人性?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知,但是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它们的丧心病狂全天下皆知。就在前不久,我还亲眼见过它们吃人!” 我看着冒牌货眼中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顿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入了他的套。 他以我的名义,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甚至还扭曲了小婉滢的心智,然而他偏偏还算准了,豪无证据的我,根本无法在小婉滢面前揭露他的罪行,而且,就算是我说了,光凭他的那张脸,小婉滢也不会信我。哪怕……哪怕是我揭下面具……她或许也不会信!先入为主,便是如此可怕的一种观念。在小婉滢的心里,早已认定了他的身份,而且较我而言,他的温柔,似乎更像是小婉滢一直期许的那个“爹爹”…… 那么,我算什么? .. 这一刻的沉默,气氛看似平静,却也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我们各自的心中,都有着不同的羁绊。 冒牌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只是对我笑脸相迎,就算我再怎么看着不爽,也唯有忍耐。我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对,他是狗,小婉滢是他的主人。所以,我是为了小婉滢,我是为了小婉滢,我是为了小婉滢……” 还别说,这一招倒真挺管用的,不出多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还能踩着满地的碎木条,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跟这厮大眼瞪小眼,以笑还笑。 不过我当然也知道,他的微笑背后,铁定又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想要继续坑害我。有一点我很奇怪,我跟这厮无冤无仇的,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对我恨之入骨了?总不会是因为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而我当上了妖王,他却没有,所以他想要报复?不对不对,用词不当了,不能说是报复,如果真的像我想的这样,充其量也顶多能算个羡慕嫉妒恨,所以才想除掉我,将我的妖王位置占为己有。 靠,这可是赤裸裸的某朝篡位啊! 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个“呸”的口型,结果他居然还了我一句“谢谢”! 这家伙真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再看我的小婉滢。自从她刚才的那番“义正言辞”之后,她就一直维持一副愁眉紧锁的愁样,眼神里,也是溢满了仇恨的目光。 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同门姐妹。还有她的那个师傅,就算她再怎么不待见我的小婉滢,好歹也还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何能叫她不悲恸? 一想到这儿,我就又来气了。这该死的冒牌货,如果仅是为了栽赃,是否也太过残忍了?需要用如此多条人命来作代价吗? 于是,我刚压下去的火,又上了心头。才松开没多久的双拳,再次握紧了起来,甚至还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这时,小婉滢突然“咦”了一声。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回过头,却见她正看着我,顿时觉得有些茫然若失——这种眼神,我是有多久没见过了?如此纯净的目光,也只有我的小婉滢才能流露得如此自然。 我甚至天真得以为,我的小婉滢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不过,我心底的兴奋之情,还都未来得及衍生出来,就已被扼杀在娘胎里了! 小婉滢在看了我片刻之后,说道:“听了我刚才的话,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那群为非作歹的妖孽,确实该死?” “诶?” 这话,简直问得莫名其妙,我是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了,还是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了,居然让她问出这样的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