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再见
漠尘将一张揉皱了的纸递到我跟前:“看看吧,虽然确实如你所说,事已至此,但此事若是我一直闭口不言,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我突然有些胆怯,但还是接过来打开了。 泛黄的符纸,在她雪白的皮毛上,烙下一个深灰色的印记。 我承认,我有轻微的强迫症,看着这天地间一色的白,蓦地冒出这么一个异色,着实让我很是不爽! 我退到一处雪坡后,用灵力偷袭那几个人,助白猫脱离了险境。 我突然有些胆怯,但还是接过来打开了。 可我只看了一眼,便又立刻将信纸阖上了——娟秀的字体,无一不在提醒我那人离去时的眼神,还有她终是没能说出声的那句话…… 我干咳了一声,将信纸递还给漠尘:“我现在看到信纸这玩意儿都有恐惧症了,别待会儿我一看,又跟上次那两丫头似的,大喊‘谁谁谁没死’,然后发了疯一样冲出去。所以嘛,漠尘大师啊,还是劳烦您简单阐述一下这上面的内容吧。” 漠尘当然看出了我的不安,所以也就不再勉强我。 他说,碧落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个冒牌货的存在,也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家伙对我有着莫大的敌意。 “用感情摧毁他,让他和他的子民们,都死于他最爱的人之手”,那家伙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样明确。 碧落其实很早就知道了月婉滢的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潜入无月楼,用某种手段弄死了当时的楼主,然后借机取代了她。 当时的碧落已失了灵力,根本无力与那冒牌货对抗,为了护住当时还是孩童的月婉滢,她用自己体内唯一剩下的猫妖内丹作掩护,掩去了月婉滢左臂上的狐形印记。也是因为如此,碧落彻底成了一名“凡人”。 后来月婉滢和秦雪鸢等人外出修行,也是碧落一手安排的,因为那时候冒牌货已经开始着手实施他的计划,在外顶着“妖王”的名头为非作歹,目的,就是想引起无月楼的注意。碧落担心月婉滢真的会因此而记恨我,所以才故意支开了她,然而为了避免她的身份败露,碧落还特意让秦雪鸢等人陪同她前行。 至于我为什么三年来始终没能找到她们的下落,据说是因为碧落将她们遣往的地方,是她作为猫妖存在时,修炼的圣地,四周有着猫之一族的幻术结界,其他人,即便是我这妖王,也是无法进入的。而那个冒牌货虽然有了她的灵力,却没有她的那颗内丹,所以并没有完整的幻术之道,当然也就无法找到那里。 那时候我正好阴错阳差地误以为秦雪鸢是那倒霉丫头的转世,所以碧落也就索性将错就错,顺着我的话编制了一个谎言,骗了我,也骗了那个冒牌货。 三年后,月婉滢等人归来,正值那冒牌货大肆屠杀无月楼众人,为了让当日的那个慌更逼真,碧落便诈死,导演了一场“传位”的戏码,以此来让那冒牌货对秦雪鸢的身份深信不疑。 漠尘挪了挪位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似是在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能继续说下去。 碧落精心策划的这一切,到底还是失算了,她没想到,那冒牌货根本就不是要我死,而是要看我痛失爱人后的落魄,所以他并没有因为秦雪鸢冒名顶替的身份而接近她,而是将目标转向了我最为重视的小婉滢。 碧落有她的将错就错,可那冒牌货却有他的歪打正着。 之后,冒牌货便用幻术控制了月婉滢的心智,让她对我们妖族恨之入骨,欲先杀之而后快。 他成功了,小婉滢真的动身前往幻月山,欲图“手刃仇人”。但他却不想让这场游戏这么早结束,他还没有让我亲眼见到小婉滢对他的“爱慕之情”!所以,他在我去无月楼的时候,故意将小婉滢弄晕了仍在去漠尘家的那条路上,然后将我引到那里,之后,我便会顺其自然地将小婉滢带回漠尘家安置,然后,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出现在我面前…… 可他没想到的是,半路会杀出一个碧落! 就在他去无月楼找我的时候,碧落偷偷塞了张字条在小婉滢的衣服里,本是要她去幻月山找我,然后让她把字条交给我,碧落知道我认得她的字,所以不难猜到我看到字条后的反应,待到我去找她问这样做的缘由时,她便可以向我解释小婉滢的真是身份。 可是她的字条才写到一半,冒牌货就出现了,慌乱之中,她只得胡乱地塞到小婉滢怀中,也是因为这样,愚蠢的我,竟一口咬定她便是冒牌货的同谋! 那天,我的一声“叛徒”,让她有过从这件事情中抽身的念头,可是,漠尘说,碧落的信中提到,当她留下两行清泪后,她看到了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于是,她又彻底打消了自己那该死的念头。 她知道我不直接杀了他,是因为小婉滢的缘故,所以,她就决定要由她的手,来处决那家伙。 之后的日子,她再没出现,是因为她正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找寻对付那冒牌货的办法。 可是,还没等到她回来,我却已经先自我消沉,去了冥府。 好不容易等到我冥府归来,好死不死又撞上了那冒牌货的“喜事”。 五天前,就是一切发生的那一天,我虽然是瞒着漠尘,只身前往幻月山,但其实漠尘早就意识到了我的离去,只是自觉帮不上我,也就没有阻止或是跟来。 可偏偏就在我离开没多久,秦雪鸢就出现了! 她赶得很急,只给了漠尘这封碧落的亲笔书信,还说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现在要去救师姐,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 也是那时漠尘才知道,原来之前秦雪鸢所说“师姐落在了他手上”,根本就是碧落“自投罗网”,为的就是深入敌营,找寻灭敌之道…… 再然后,就是漠尘看了那书信赶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切,平静地就像在听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故事。其实,所谓的平静,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心早已沉眠,不会再起波澜而已。 整个故事中,仍是有着许多疑问,譬如说,那个冒牌货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碧落为什么会认识他?还有,碧落的灵力,到底为什么会转入他的体内? 这些,都是漠尘没有提及的,我也就没有问,或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也或许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我知道。 我问漠尘:“小婉滢去了哪里?” 漠尘笑了,带着讥讽的笑。 也难怪,碧落含冤而去,尸骨未寒,而知道了一切后的我,却对她的死毫不在意,还在一心关心着碧落拼死保护的那个人…… “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小月月,既然你已经想起了一切,那你自然也知道折磨她千年的诅咒,是我的杰作。仅凭这一点,就不难猜到我是有多恨她,你怎么会蠢到来问我她的下落?” 我苦笑:“是啊,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这么恨她?难道是因为千年前,身为捉妖师的她,奉旨夷平了我幻月山么?你为了我的妖族大义,所以就下了这么怨毒的诅咒?” “呵——我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我为的,仅仅只是你而已。什么大义?在我心里,一个幻月,足以抵过万千妖民。幻月,我说过的,你就是我的一切,这并不是玩笑话。” 我无言以对,印象中,我和漠尘像这样一本正经的对话,似乎还是第一次。 漠尘似乎也是和我一样,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尴尬地笑了一下,问我:“你会不会恨我?” 我摇头。 若不是因为这个诅咒,我又怎会有此重生的机会? 漠尘长出一口气:“呼——那看来,还是我自己‘做贼心虚’了。我以为你会对我恨之入骨,所以将秦雪鸢也救活了,结果到头来,你却说不恨我,我这不是白折腾吗?” 我一怔:“她……” “就当是我在为自己赎罪吧。”漠尘拍了拍我的肩膀,“千年前那一役中,你送我保命用的三颗灵力水晶,我已经一颗不剩地还给你了。” 那三颗水晶,是那一年小婉滢……啊,不是,该叫她净林仙子吧…… 那一年,净林仙子奉旨来夷平我幻月山,我担心漠尘的安慰,用自身的部分灵力,幻化作三颗灵力水晶交于他,嘱咐他于危难之时使用,威力虽不及我本人,但助他脱险或救命是没问题的。 我知道,第一颗,他为净林仙子种下了世代的诅咒。是为了我。 第二颗,他在小婉滢刺伤我后,替我治愈了伤口。还是为了我。 第三颗,他为小婉滢解开了诅咒。结果,也是为了我。 不对啊…… “漠尘,我没记错啊,只有三颗水晶,那你是怎么救的秦雪鸢?” 漠尘锤了一下我的脑袋:“傻呀你,那晚你受的伤又不及要害,哪费得了一整颗水晶?碧落……”说到这儿,他偷瞄了我一眼,见我没反应,才继续说道,“碧落走后,她附在月婉滢臂上的内丹也脱落了下来,我将它混着那颗灵力不足的水晶,给秦雪鸢吞了下去……” “那她……”我恍然,原来是这样! 漠尘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没有办法,为了救她,只能让她变得和我一样,不人不妖……” 我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于她秦雪鸢来说,究竟是好是坏,捉妖师,为捉妖而生,可偏偏自己却莫名成了不算妖的妖。 漠尘站起身,背过身去不看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嗓子问我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有些诧异,但也仅是一瞬,之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聪明如他漠尘,怎可能不知道我的想法? “等我吃饱了吧,几千年的朋友,你总不会要我饿着肚子上路吧?” 漠尘没有回答,兀自朝着门外走去。 “我去给你添饭。” 我“嗯”了一声,然后…… 起身。 出门。 转身。 回头。 道一声:再见! 然而,或许是…… 再也不见。 “哎,又多了一个苦命的孩子,何苦如此想不开……” 死孟婆,都过了一千多年,怎么你丫还是这句话? …… 是啊,一晃眼,已过千年,也是在千年后,重新踏上奈何桥,手捧那碗足以令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后,我又再次做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决定——跳下忘川。 千年前遗失的过往,我已全然记起。原来,我并不是嫌弃孟婆的汤难喝,才迟迟不愿下咽,而是因为心中的一股执念,而毅然放弃了遗忘烦忧的权力。 千年前,我是一只狐,一只修炼千百年,只为有朝一日能幻化成人的狐。 当我摇曳着九尾,昂首立于雪峰之巅的那一刻,我便爱上了俯视一切的感觉,这也就成了日后趋势我夺取妖王之位的首要原因。 那一日,我迈着初次幻化出的人类双腿,欢脱地在雪地里蹦跶,却被一阵擦肩而过的剑锋,破坏了大好的心情。 回首望去,原来是一群被称作“捉妖师”的人类,在围捕一只白猫。 只一眼,我便知道,它是我的同类。 “呵——如此修为,竟被区区人类逼至这般境地,真是丢我们妖族的脸!” 那天,是我与她的初遇,那句话,也是我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当然,妖族间用灵力说出的腹语,只有我和她能听到,那群人类,并不知晓。 我没想到,我的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激将”的作用,反而害她一个分神,中了一道驱妖符。 几人本欲继续追赶,其中一个女子站出来拦住了她们。 也是这时我才看清,这一行人,居然都是女子,而这个出手阻拦的女子,似乎是她们的“头儿”。她说:“穷寇莫追,况且,只要它不再出来为非作歹,我们也没必要对其赶尽杀绝,虽然是妖,但那也算是一条性命。罢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前一刻,我还在鄙视她们的“以多欺少”,但她的这几句话,让我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当时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女子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