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阻止
我不是不想上前阻止她,只是这样的一番发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更是一种有利的舒缓。 她撑直了双臂,想要强迫自己站起来,却在再三的尝试并失败之后,不得不彻底打消了这一念头,可她的一双手却还倔强地死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像是在跟什么叫着劲儿一般,久久不愿松开。 我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词来形容我此时的心痛感,唯一想做的,也只有紧紧地搂住这个小小的人儿,让她可以卸下伪装,放肆地哭上一场。 可我才向她靠近了一步,她就已然彻底崩溃,一双手终于放开了千褶万皱的衣角,“扑通”一下扑倒在地,整个上半身,几乎全都贴到了地面上。 小婉滢将自己的脑袋枕于弯曲的左臂之上,右手紧紧地握着拳,一下接一下、不遗余力地猛锤着毫无生气的地面。 即便她已经刻意掩饰,泪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沾湿了她整个手臂的衣袖,连带着臂膀下的地面上,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开始逐渐放大的水痕。 “砰、砰、砰——”她本是白皙秀美的粉拳,在与地面的一次次碰撞下,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压抑、悲凉、惹人心疼。 这么想着,我心中的阴霾也瞬间烟消云散了。我白了漠尘一眼,继续问道:“我说错了不行吗?那冒牌货呢,在哪儿?” 漠尘也没有继续跟我纠缠下去,指了指门外道:“还能在哪儿?大堂呗。人家可比你这个正牌的主儿起得早多了。” “去你的。” 我无视了漠尘对我的鄙视,戴上面具,推开了房门。 “妖王大人早啊。” 冒牌货冷不丁的一声问候,吓得我直吸了一口凉气,当即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小婉滢不在。 “放心吧,某人不在。” 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让我很是不爽,特别是这个看穿我心思的人,居然还是这个冒牌货! “我现在懒得和你废话。”我伸手指向秦雪鸢躺着的那间屋子,“去把她弄醒,我有话要跟她说。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既然已经暂时没有必要杀了这个冒牌货,只要他不做出逾越我底线的事情来,我也就没必要再时刻对他抱有敌意、甚至是杀意,所以,此时与他的对话所用言辞间,我只是称自己为“我”,而并非“本王”。 我不喜欢这两个字,太有压迫感和距离感,虽然有着符合我身份的霸气和威严,但也同时彰显了地位与权利背后的孤独和落寞。 冒牌货笑颜依旧,面对我仍是不善的语气,也没有动怒,只是对我耸了耸肩说道:“不用‘弄’,她马上就会醒,我只不过下手重了些,所以她也就相对地,睡得沉了些。” “你大爷的。”我在心底暗骂一声,既然秦雪鸢已无大碍,我也没必要再陪他死磕下去。 “对了,小婉滢去哪儿了?”刚才漠尘就对我说她不在,我以为她只是没在漠尘的视线范围之内而已,现在再一看,好像她并不在这屋子里。不过,她的“爹爹”还在这儿,她应该也不太可能会独自离开才对。 “她啊——她去无月楼了。” 哦,对,她昨天说过的,她今天要去无月楼帮秦雪鸢拿些衣物来。 “喂,你就让她一个人去了?” 冒牌货瞥了我一片,双手抱臂,歪着脑袋看向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反问我一句:“不然呢?” 我真不懂,这该死的冒牌货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那里?昨天那些暴民的“壮举”还历历在目,虽然他们针对的是秦雪鸢,但是“殃及无辜”是某些无知人类的专长啊,万一小婉滢偏偏就是那么背,遇到那些家伙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我的双手已紧握成拳,我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她是那么在乎你,可你就完全不担心她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她又不是我闺女,而且,她在乎的人,似乎是你吧?”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番话来的?为什么他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便激怒我,而我却又总是无力反驳他的话语? “不过,妖王大人……”冒牌货放开了自己抱着的双臂,双手慵懒地垂于自己身体的两侧,开始缓步朝着我踱来。 他说:“恕我直言,您现在该担心的对象,似乎应该是您那未过门的美嬌娘吧?还是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却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了顿,当我不解地看向他时,竟然发现,原本笑得好不肆意的笑容,也已经换成了令我倍感莫名的敌意。 他缓缓迈开的步伐,止于我的面前:“还是说,妖王大人天生多情,处处留情,无爱不欢?” 虽然可能不合适,但在这一刻,他这表情、这语气、这台词,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一名怨妇…… 我纳闷极了,甚至是连气都生不起来,失笑地问道:“你这话说的……我是如何个多情法?又是在何处留了情?怎么感觉像是我抢了你媳妇儿似的?” 这也不过是我随口说的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可他却显得格外认真,总是一副嬉皮笑脸样子的他,居然会因为我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第一次露出了凶恶的目光。即便是昨天,在他说出想要置我于死地这种话时,他眼中的仇恨也不及现在来得强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虽然我确实丢失了某部分记忆,但总不可能在那段记忆中,真的有我“夺人所爱”的记录?! 想想都觉得离谱!我要真的做了这种事,早被漠尘这厮吐槽致死了,而且我生前也根本没有爱人,更何来“抢夺”一说? “我当然没有妖王大人那么好运,无福消受美人恩。媳妇儿?呵……她连正眼都未曾瞧过我一眼……” 敢情这家伙还是个为情所困的情种!这可真是个惊天大发现,虽然跟我完全没关系…… 不过爷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主儿,见这家伙如此黯然神伤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但碍于我与他某种意义上“敌对”的立场,爷也不可能会开口安慰他。 所以嘛…… “嘁,莫名其妙。你不管小婉滢,我管!” 于是,我便在他莫名的恨意注视下,朝着无月楼的方向,一路飞奔而去。 也亏得我赶去那里,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小婉滢倒是没事,她并没有如我所料般地遇上那群暴民,也不知道是她天生运气比较好呢,还是因为我的“乌鸦嘴”功力尚浅,对于她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 不过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大条了。 除了呆立在原地、几乎已彻底失了魂的小婉滢之外,映入我眼帘的,还有那连天的熊熊烈焰。 无月楼……正被数千条火舌肆意地蚕食着!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无月楼的生死存亡,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但突然之间见到如此意外的“宏伟”场面,我还是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之情,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小婉滢的心神,早已彻底迷失在了这片火光之中,没有意识到我的靠近,当然也没有意识到我的问话。 我知道无月楼对于小婉滢来说,占有很重要的心里位置。如果她现在冲着我大哭、大吼、或者是破口大骂那纵火者,我都不会觉得意外,然而让我惊讶的是,她的样子很平静,表情不悲不喜,似乎完全只是一个不知情的旁观者。 物极必反,这样的她,让我很是担心,我害怕她会过于悲恸而变得异常冷漠。 “小婉滢……”我颤颤微微地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没了。” 她没看我,只呢喃着说了这两个字。 我愈发感觉到不安,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就跟发了疯似的冲着周围大吼起来:“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赶紧救火啊!” 这不合常理啊?!就算肇事者逃了,总该有好事的围观人群吧?偌大的市井之地,何以会不见一个人影? “妈的!”我暗骂一声,随即继续喊道,“来人呐,失火啦!”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蠢样,但也只能这样,我无法在小婉滢面前动用灵力,而且说实话,就算现在立刻将火熄灭,这无月楼也定是已化为灰烬,所以我没必要为了这个即将消失于世的地方暴露自己。 “别叫了!”小婉滢终于回过了神,却在第一时间冲我吼了起来,“不会有人来的,你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你所寄希望的那群家伙,正是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 我当然不会白痴到认为这是一起自然灾害,我当然也知道纵火者一定就是某些好事的愚民。但其实他们如此偏激的做法,真的令我倍感震惊。 无月楼已存世千百年,虽说这太平盛世的,完全没有其存在的必要,但是根据我从漠尘那里所了解到的情况看来,当年人们建造这无月楼来留住净林仙子,无非也就是想“以防万一”,想要为自己的安全寻找些保障。 我不是无月楼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祖训,先不说我已决定取消与秦雪鸢的婚约,但就算她秦雪鸢是真的违背了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和我成了亲,至于让这群无知的人类激动成这样吗?狡兔死,走狗烹。这一把火,放得轻巧,焚毁的,却是无月楼花费了千百年才建立起来的基业和声誉。他们总说我们妖之一族没心没肺、丧心病狂,但到底谁更甚,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我没时间对无月楼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也没时间去哀悼它的“寿终正寝”,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无月楼没了,而且说到底,这场火的起因,似乎还得归咎于我所散播的那个谣言,那么小婉滢,是不是已经对我恨之入骨? “我……” 我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该说什么,于是,也不过只有一个“我”字,我便又抿紧了双唇,继续陪小婉滢默然地立于这片火光之中。 “烧去吧!关我屁事!” 我被小婉滢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不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滚倒进火场里。再回过神,她却已经跑出了老远,看那方向,应该是奔着漠尘那厮的住处去了。 虽然我仍是有些不明所以,但这种情况下,下意识地,我立即追了上去。 “等一下!” “姑奶奶我才不难过呢!” 小婉滢没有理会我的叫唤,一个劲儿地往前狂奔着,不过也只跑了几步,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倦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停下,仍是继续朝着同一方向快步前行着。 我一刻都不敢怠慢地紧跟在她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不敢上前看她的样子,害怕自己会为她悲痛欲绝的神情而心碎,但也不敢有片刻的松懈,生怕她一个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身周的风,从火场而来,随着我们快步的远离,从最初的炙热,逐渐退变为舒适的暖意,我看着小婉滢单薄的身形,在这份热度中有些瑟瑟发抖,心头,一阵无来由的纠痛。 我看到她一次次地抬手,似乎是在不断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或许,那是泪。 “我不难过,一点儿都不难过!” 有时候,心口不一,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过于懦弱的那一面。但是,小婉滢,在我面前,你其实可以更诚实一点,至少,你可以做真实的你。 “姑奶奶我早就不是无月楼的人了,它无月楼的生死存亡,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烧了就烧了,没什么大不了,那里又不是我的家,关我屁事!” “赶我走?哼,活该被烧!如果我在的话……” “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 小婉滢终于还是到了极限,这一瞬间,她浑身的力气已尽数被某种无形的羁绊给全数抽空,双腿也再没有足以支撑起整个身躯的力量,直直的跌坐在地,蜷缩着的身躯,再不可遏止地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