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路遇
第六百九十六章张巡进宫 孔晟被夺权被皇帝斥责、因为德清民乱受到牵连的消息渐渐就从江宁城传播开去,江南方面的动静且不消说,在江北渡口等待渡江的定王李侗在得到如此这般通报之后,暗暗下定了决心,暂时放弃渡江南下,在附近的驿馆住下,派人向长安火速返回,征询皇帝的意见,看看这场兴师动众的赐婚是不是就此罢休。 李侗的决定实际上是某种稳妥之举,除了确保自己的政治利益不被孔晟“倒台”牵连受损之外,也有维护皇家面子的考量。 对于李侗的决定,骨云无动于衷。既然李侗暂时放弃渡江南下,她乐得清闲自在,每日带着自己的侍女在江边纵马扬鞭骑射为乐,或乘小舟入水,扬帆江上,畅游大江美景。 她出身回纥塞外,这些日子从长安经河南江北南下,一路上对中原雄壮的山水风光而倍觉震撼,而渐渐接近江南地面,江南那绰约的风情和无尽的繁华,更是让她心神激荡。 到了这个时候,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二王子移地建和前国相骨咄禄会这般执着于侵略大唐疆土,这花花世界和万里壮美山河,的确是那么令人神往啊! 与中原相比,回纥漠北之苦寒,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但纪国却反弹强烈,怒不可遏。 但纪国想不到的是,在京城和宫里对自己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幼弟李侗,如今竟然变得异常果决坚定,无论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纪国觉得眼前的少年李侗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她柳眉一挑,怒冲冲道:“李侗,你好放肆!我和回纥公主前往江南,这是父皇的旨意,你竟敢抗旨不遵,流连江北不去?!” 李侗抱拳躬身赔笑道:“纪国jiejie,非是小弟抗旨不从,而是事有变故,小弟不敢擅自行动,我已经着人立即返回长安请旨,还请jiejie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几日。只要父皇旨意到了,小弟一定不再拖延,如何?!” 纪国冷笑起来:“父皇赐婚,已有旨意和赐婚诏命,你还请什么旨?李侗,jiejie真是错看了你,没想到你人小鬼大,竟然满腹的花花肠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此地拖延,你无非是担心孔郎被父皇问罪,牵连到你。” “果然……”纪国那句嘲讽的话险些出口,但突然意识到影射张皇后会给自己和孔晟带来祸端,所以就将话咽下。她本来是想说,“果然是张皇后的亲生儿子”。 “哼!”纪国拂袖而去。 望着纪国怒气冲冲的秀美背影,李侗眼眸中掠过一丝羞怒。 午后时分,李侗突然得报,纪国公主带着两女侍女从大营失踪,去向不明。李侗大吃一惊,但旋即明白纪国肯定是私自渡江南下寻找孔晟去了。 李侗无奈,只好派一支百余人的禁军护卫队立即渡江前去寻找纪国等人的下落,务必要护得纪国周全不提。 同一日。 长安。 大明宫,政事堂。 中书省设政事堂,是阁相们讨论国家大事的场所,堪称这个时代的最高行政决策中心。皇帝李亨神色复杂,环视端坐在自己下首的最倚重的两位国相李泌和杜鸿渐,还有另外一侧的太子李豫,以及新近被提拔起来的准国相中书侍郎颜真卿,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突然启用颜真卿,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忠诚于老皇帝李隆基的一干老臣,因为颜真卿是这帮老臣的领袖灵魂人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牵制权势日渐做大的李泌和杜鸿渐,同时也是为了利用颜真卿这伙对李唐皇室忠诚之臣的影响力,巩固自己的帝王之势。 帝王心术,李泌和杜鸿渐心知肚明。不过,对于两人来说,颜真卿虽然有些迂腐,却也终归是才学等身清正廉洁且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名流之臣,绝不会为了所谓的政治利益与李豫同流合污。 皇帝突然摆了摆手:“传张巡!” 张巡进宫,等候接见多时了。 张巡缓步而入,拜伏在皇帝驾前:“臣张巡,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巡,你来见朕和诸位国相,可是为了江南民乱和孔晟之事?”皇帝没有半句废话,直奔主题。 张巡起身,点点头,朗声道:“然。陛下,臣五日前接到江宁郡王孔晟的亲笔书函,委托臣转呈陛下,臣思虑再三,今日进宫面圣。” 张巡眸光中掠过一丝复杂。他接到孔晟的密函已经有几日了,但一直迟迟没有进宫。直到今日一早听闻孔晟亲自率军在最短时间内平定江南民乱的军报,才立即决定入宫完成孔晟的托付。 张巡其实比谁都明白,孔晟之所以要通过他来向皇帝转呈在江南推进土改新政的事,主要还是因为张巡也有这方面的政治抱负,只是张巡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魄像孔晟一样进行实践罢了。 “讲!”皇帝摆了摆手。 “陛下,臣虽然人在京城,但对孔郡王在江南推行土改新政,还是颇为赞赏和敬仰。我朝施行均田令至今,凡地方官都知道,世家豪门圈地之风愈演愈烈,均田令实则早已形同虚设,朝廷早该下令废止了。” 张巡的话说了半截,李豫就冷笑一声:“张巡,朝廷政令,该不该废止,不是你能妄言决断的。况且,即便是要废止,也需要朝廷和父皇下诏施行,孔晟在江南胆大妄为擅自罢黜均田令……” 张巡不卑不亢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当然不敢妄言决断。臣只是受孔郡王之托,转呈孔郡王向朝廷的建议主张。” 李豫冷哼一声。 张巡又道:“陛下,单是江南一地,不在户籍之人口就有数十万众,这些人没有田产,依附于世家豪门为生。江南大半土地掌握在世家手中,这直接导致朝廷赋税减少至少五成。而放眼天下来衡量,隐形人口至少数以千万计。如果这些人口被重新再录户籍,发放田产,每一年给朝廷将会带来大量的税赋收入,至少,目前的朝廷税赋增加两三倍是不成问题的。” 皇帝目光发亮。 实际上,自打孔晟平息德清民乱的急报抵达京城,传到了皇帝的案头上,皇帝就明白孔晟的真正用意了。所以,他今日特地着急李泌等国相进政事堂议事,听取张巡代替孔晟的进言。 李豫皱了皱眉:“张巡,你莫要胡言乱语,以臆测之词来欺瞒父皇!你所言种种,夸大其词,可有证据?” “太子殿下,这绝非是下官臆测,陛下可着户部进行测算,一目了然。孔郡王在江南推行土改新政,将世家豪门圈占的私田官田重新登记在册,发还失地农人,再将沦为世家奴仆佃户的农人登记入籍,目的就在于此。陛下,臣以为,孔郡王以一人之力,顶千秋之骂名,做的实在是功在社稷和朝廷的大事,只需一年,单是江南一道,上缴朝廷的税赋就可以实现翻倍,这毫无疑问。” “但孔郡王如此势必触及江南豪门利益,这是江南大族纷至沓来进京告状的关键因素。”张巡躬身下去:“臣以为孔郡王并无个人私利之心,所谓德清民乱——真相也已经查明,本是本地大族蛊惑乡民,煽动流民闹事,对抗孔郡王土改新政的一场闹剧罢了。” 李豫眉头紧促,冷声道:“张巡,十余万众聚众谋反,岂能是一场闹剧?” 张巡笑了,默默反唇相讥:“请问太子殿下,若真是十余万众聚众谋反,攻占城池劫掠官库,单凭孔郡王那一千多人马,在一日之内就能平息剿灭?” “事实摆在眼前,证据确凿,孔郡王已经将这场民乱的前因后果详细奏报,陛下,臣就不再赘言了。”张巡将孔晟关于德清民乱的奏报转呈了上去。 朱辉光接过去放在了皇帝的案头上,但皇帝却没有翻看。 张巡又道:“民乱滋事之首犯、从犯三十六人,已经羁押在江南神龙卫镇抚司衙门。还请陛下和诸位国相裁处!” “臣以为,废黜均田令,已经势在必行。”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李泌、杜鸿渐以及颜真卿等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泌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张巡所言有理。臣本来就有所怀疑,孔郡王为人老成持重,不会做触犯国法的事情。所谓江南民乱祸起孔郡王,本就是诬告之词。” 杜鸿渐也起身附和:“自前隋以降,均田令施行百余年来,至今早已形同虚设,土地还授无以为继。臣昔年在地方为县令,就深有感触。土地大多在士绅豪门手里,官府根本没有田产授予百姓,所以,均田令在事实上已经消亡了。” 李豫冷笑起来:“均田令乃是历朝历代延续下来之国策,岂能因为孔晟一人之建议,就轻易废除?而废除之后,请问各位国相,将以何制取而代之?” 李泌和杜鸿渐沉默了下去,却是无言以对。他们当然是认为均田令必须要废黜了,但是,以什么税赋制度来进行取而代之,他们暂时还是没有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