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绝境(三)
“啊?……” 萧靖,发出一声十分夸张的惊呼。眼珠子,瞪得溜圆,下一秒就要有从眼眶里滚下来的危险。薄薄的唇,张成了O字型;像看着一个怪物似的,别有深意地视线,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 我只是开口说了几个字而已,他有必要弄得像目击史前物种复活一样浮夸吗?搞得我既局促,又面热。 “你会说话啊?!”萧靖,怔住了一会儿,才大声叫嚷出来。虽是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惊讶的表情一点儿没打折扣。 “嗨——那你玩什么神秘啊!害得我白白同情了你半天,浪费那么多表情。得,整个逗自己玩儿呢…..” 他,很气恼地用手使劲儿搔了搔头发,一副悔不当初,自我检讨的模样。 听他这样说,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慢腾腾地解释说:“我有病……脑子不大好。所以,不太会说…….笨。你,别生气。” 萧靖,翻着闪耀跳跃的星眼,很不确定地看了看我,“真的,是这样啊?” “嗯。”我,肯定地点首。 “那你,是什么病啊?!”他,转瞬换了另外一张面孔,满面刨根问底的浓厚兴味;巴巴的,似一只要捞到几多好处的癞皮狗,凑了过来。 天呐,他的职业,该不会是“八卦狗仔”吧?!我,暗暗疑心。 “不……严重……”我,磕磕绊绊地想出几个不会引起敏感联想的字,来答他:“思维和语言有障碍而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谁知,他听了我的话,犹自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依我看,以你那人格切换的速度,像基因变异了一样。这,可离好了,差得远着呢,我对此深表怀疑。你,不会是从什么‘严密防守’的地方跑出来的吧?……” 我知他口中所说“严密防守”的地方,指的是看管重度精神类疾病的疗养医院。在那里,病人要强制接受全封闭式的治疗和护理。他们,一般是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心理极为变态扭曲,对社会可能造成或已经造成了实质危害的人。 我,数小时前,判若两人的大“变身”;令萧靖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也属正常推理。 我不是,本来就不是。但我,没有证明自己无辜,无力支配身体的证据。 萧靖,见我几分难堪地垂下头,保持沉默,亦是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好了,我说说罢了。”他,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台阶下,没有在纠结我的病。 “你,叫什么?” “杜若。”我,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 “杜若……”他,将这两个字在嘴巴里咂巴了一圈,很是回味了一番;好似真能从其中体味出什么玄机来。“名字不错,很好听。我记得有一种花,叫‘杜若’吧?!你,怎么起个花的名字啊?真够怪的。” 他,摇头晃脑地品评着,倒像是我的名字,让他觉得很可笑,很名不副实。 我想告诉他,我的名字其实来自于《楚辞.九歌》中的“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之句;情思雅致,情怀悠远。可,一看到他戏谑的神情,明显地在打趣,又提不起兴趣对他说了。 “有那么好笑吗?”我,实在看不入眼他琢磨别人名字时,笑得分外飞扬的俊脸;小声地问道。 “不,不……”他,强敛住笑意,连声否认。半真半假,一时端正起来的态度,倒比嬉皮笑脸还让人火大。“没有,很好,很好。” “你……一个人,来医院的?”他,转开了话题。 当然不是。 说起来,经他一问,我又不禁替下落不明的采扬和郑医生担心。他们究竟,是死是生,又会身处何方?如今,这里如是人间“修罗场”,到处晃荡着凶残杀戮,且没有思想的“行尸”。他们,已经脱险了吗?还是同样的,被困在了这座医院的某个地方?或者,也变成了没有意识活动的野兽呢? 想想,也许存在的第三种可能性;我的心,不能自已的微疼与沮丧。 我是一觉醒来,方才发现自己身陷险境。而他们,定是在我醒来之前就受到了攻击的。要不然,我不会毫不知觉,未受半点伤害地还能睡那么久。 采扬,会在哪儿呢?我能不能安然逃脱,对我来说没那么要紧;弟弟平安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是杜家的骄傲。他是一个活得那么精彩和成功的人。他实在有太多的理由,应当好好的活下去。 望君烟水阔,挥别泪沾巾。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一时间,满腹心酸,满腔焦虑;让我的鼻腔酸楚,眼眶发红……邂逅萧靖,这个在生死关头,拉了自己一把的男人。我,竟自然地放下了心防,用迟缓的语调,详尽地讲述了来医院后,所遇到的蹊跷经历。其中,很自觉地将我的病情,忽略没提。 等我把前因后果讲完了,原以为萧靖会感同身受地大肆劝慰于我,来显示他的风度和同情心。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他的涵养,他非但没有安慰我,反而兴致勃勃地抱住我的肩膀,以老相识的亲热做派,盯着我,又笑又叫地像是吃错了药。 我,大惑:此人,病的比我厉害多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神经病!他大概,小时候得过“多动症”;并且是脑垂体发育不良,长大了也没见好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