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所思在远道【上】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景物在司马寒玉眼前飞掠而过，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一定要回去！师公说过，只有得到凤尾鱼的认可才能够离开，那么……只有这么做了。当下脚底发力，一步远去，平稳海波逐渐在眼前清晰，踩着松软的沙子，心情莫名柔软，先前那一份焦灼，此刻隐隐被平复。他皱了皱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忽然之间司马寒玉耳朵动了动，耳边似有似无袅袅琴声，嘴角扯了扯，怒意横生，竹笛在掌心打了个转，发出一阵呼啸笛声。忽然一阵微风，黄沙飘忽而起，倏地又坠落，一切无形之中恢复常态，司马寒玉放下竹笛，冷笑着继续前行。

    沙滩后高耸的柏树枝头，佝偻老人忍不住发笑：“呵呵……不错不错。”

    司马寒玉看着蔚蓝色的大海，临近沙滩的地方，海水卷着沙子，浮浮沉沉，看得司马寒玉一阵恍惚，他慢慢地坐下来，丝毫不介意海水漫过了脚尖，甚至是漫过了膝盖，慢慢地蹲下来，盘膝坐下，伸出手，海水的冰凉在指尖流淌，他笑了。

    “你会来的，我知道。”

    他面对着海水，蓦然微笑，指尖轻点水面，一圈圈波纹散开，十指律动，海水拍打沙滩，涛声随静，却在耳边回旋，而司马寒玉指尖却震荡出轻盈灵动之音。

    一坐到黄昏，司马寒玉仿佛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任风吹，任浪打，衣衫随波而动，双目微微闭上，十指不停拍打着水面，缕缕不绝的灵动声音以他的十指为源头，悠悠地盘旋在他的身旁。

    夜深人静，无人等候，他依旧坐在海水之中，夜深涨潮，海水漫过脖子，海水带来的压力挤压着胸口，他的手指在水中律动，灵动变得沉闷，如雷雷战鼓，如滚滚春雷。星分翼轸，斗转星移，月光在水面流淌。影子在水中随波浪晃动，始终不离，影伴身。

    月色下沙滩与树林的分界线上，女孩一条腿跨过了夜色与月色的界限，犹豫着，最后，还是收回了那条腿。她身后忽然有人说：“不去看看吗？”

    女孩摇了摇头，抿着嘴唇，怅然一笑，说：“不必了，这样挺好。”

    那人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留下来。”

    女孩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在海水之中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少年，他的身形在水中微微晃动。女孩目光痴迷，清风掠过，骤然清醒，个中失落，何人明白？女孩叹息一声，说：“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留一具躯壳，这与行尸走rou有何区别？而我，也将永远是他心里最恶毒的那个女人。”

    女孩回头对着黑暗中嫣然一笑，伸出手在空中低于她肩膀的位置摸了摸，像是抚摸着某个孩子的头。

    黑暗中那人欲言又止，被女孩阻止了，说：“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们回去吧。”

    女孩说完，深深地看一眼少年的背影，然后，不回头地离开。

    半晌，海浪依旧，夜深时海水有些冰冷，拍打在身上，司马寒玉睁开了眼，低头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脸，那张脸上，古井无波，只见他嘴唇微张，自言自语，对某人道了声谢。

    月光在祠堂的屋顶上流连，微风荡漾，四周树叶沙沙作响，一切的静谧之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忧愁，在祠堂升起的烟雾之中，越发浓郁。女孩目光迷离，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屋顶的一角，烟雾在她身后。忽然，身后的烟雾一阵晃动，随后又变得安静，女孩淡淡地瞥了眼睛，说：“你明知道他听得见，为什么还这么做？”

    “你不说，我替你说，是你让我去救他的，他欠你的。”

    女孩淡淡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亏欠谁，因为一旦有了亏欠，那么久一定会有偿还，人都是自私的，谁愿意把自己嗯东西拱手让人呢？”

    “笨死了！既然他不愿意给，那你就抢过来！你不愿意抢，我替你抢。”

    女孩摇头，舒展身子，叹一口气，说：“有些东西啊，就算你抢来了，他就变了味道，我喜欢的，或许是失忆之前的司马寒玉，而非现在这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凉三百吧！”

    天明，司马寒玉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潮水慢慢退下去，天边朝阳从海岸线缓缓升起，一抹金色在他头顶流连之后，一闪而逝。湿润的水珠顺着他的白发，缓缓落下，带着新生的气息，一切都像是刚刚开始，司马寒玉睁开了眼，身上还在滴着水，海水的湿咸涌入鼻腔，有些难受，他看着大海起伏的波涛，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十指，凭空律动，然后微笑着，拿出了挂在腰间的竹笛，吹奏起来。

    十指起伏就像是海水起伏的浪潮，悠长婉转的笛声在这一刻悠悠响起，贴着平缓的波涛，海风吹过去，笛声起起落落。这似乎并不仅仅是笛声，朦胧，松弛，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