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傅宰辅听说疄品郡王的处境之后,静了一静。 是的,他也知道疄品郡有战事,但没有想到立刻就到了这般地步。州府得到的还不过是表面报,似乎疄品郡还可以支持,不过损失些地盘。州府是希望下头的王者们力量都越削弱越好。一盘散沙才好!但根据疄品郡王自己报上来的信息,他随时要崩盘。有凭有据,不由得傅生不信。 但为什么疄品郡王不直接通过正当途径申报?呵,他在州府朝廷上有敌人。他说敌人按下了这些信息。 其实傅生在朝廷里也正好有些敌人。疄品郡王的敌人,正好跟傅生的敌人有重合。 这么巧?或许也不至于。或许疄品郡王动了手脚。即使在危难之中,这种谋他还是有余力施展的。 疄品郡王施展谋,傅宰辅又怎么会看不出?然而他好像就是看不出。为宰辅,是要有这种本事。必要时,明察秋毫;更必要的时候,你把一根柴捅到他面前,他说看不见,也就是看不见。你奈他何? 他去州府中掀起追究此案。询司推事的法箭放了又放,酿成十几人下狱、几十人离职的大案件,说是他们收受好处,有意堵塞州府视听。 碎琴山寨与黄钟军竟然要干扰混淆州府的报源,那就不可容忍了。州府有了理由出兵。 黑叉林主决定激流勇退、见好就收。他报给曼殊,曼殊同意,并且亲自去把他接了来,且留晨風在那里协助姜良。 彼时姜璇与苏柯也已经回来,都长袖善舞,反借州府势力,把凤翔郡的排挤了出去。凤翔郡偷鸡不成蚀把米。 碎琴山寨尊重州府的意思,略退了一步,放疄品郡王在一角喘息。疄品郡王经此大难,觉得龟缩一隅。也已经是万幸。然而他的大儿子不愿意,对他父亲道:“父王,其实凤翔郡可以袭击。” 疄品郡王道:“凤翔郡不能袭击我们啦。” “不不,父王。我们现在可以袭击凤翔郡!” 疄品郡王视之为天方夜谭。然而他大儿子一意孤行,果然带了一支军队,穿过一片小沙漠,去奇袭凤翔郡的腹地。 沙漠中听说有一支军队,是破落的王族。在这里抢夺,被称为“沙漠鬣狗”。疄品郡大王子知道他们以前是凤翔郡的王族,地位被现在的凤翔郡王所夺,这才沦为强盗的。他觉得,如果遇上,倒是件好事。他可以请求这些人帮助他一起打凤翔郡。毕竟大家的仇人是一样的。不过这次,他没有遇上这伙传说中的盗贼。有几次,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窥视他,不过一回头,只见到沙漠中的大蜥蜴。用那特有的苍黄冷漠的眼珠子瞪着他。 在头一天的两段路程里,他们这支队伍在这片沙地的中心,碰到的只有长着长长叶子的、当地人称之为“德里斯”的、骆驼很吃的瘦弱的禾本科植物。就靠这种植物,他们补充了生命所需,到达凤翔郡鑫城。 经过认真研究,疄品大王子决定将兵力分为三支,第一支由他自己率领,担任主攻,攻击鑫城之东门;第二支攻击南门和北门,以配合第1营的行动;第三支埋伏在西门外。利用开阔地形,待机歼灭溃逃的敌军,同时密切监视其他方向可能来援的敌军。 那深夜,大地沉睡。四周异常寂静。疄品大王子所有人马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分三路向鑫城奔去,到达鑫城脚下,按照原定的部署,各部队进入指定位置,俟机进攻。第二支军队佯攻南北两门。吸引鑫城守军的火力,然后疄品大王子率领第一支兵力突袭东门,打破缺口,迫使鑫城守军全线崩溃。接着,南门和北门也相继被攻下,鑫城守军被迫溃逃,发现西门外火力较弱,便产生错觉,误以为西门外鑫城守军兵力不多,于是便打开西门,妄图向外逃窜。其实,在西门外埋伏起来的第三支队伍,早已布置好了一张严密的大网。溃逃的鑫城守军进入包围圈后,第三队会同追过来的其他弟兄,向鑫城守军猛烈攻击,把逃跑的鑫城守军打得死伤遍地,很快结束战斗,胜利地占领了鑫城。附近的凤翔军队曾经试图赶来救援,但是疄品大王子率领他的队员们,从这个山头转到另一个山头,把大旗插得漫山遍野,同时大声擂鼓呐喊,搞出几万人的声势,把这些援军吓回去了。 疄品大王子就此为疄品郡取得了一块飞地。照理说他应该接父王来执政。不过当中隔了个沙漠,有所不便。哎呀!还是他自己终于通过自己的战斗取得了一块地盘,看作是自己的,舍不得送出去。哪怕是自己的父亲都舍不得送。 他得到消息,说疄品郡王病重。 大家都看得出疄品郡王气数将尽,本以为会死在战斗里,没想到傅宰辅拉了他一把,他免于死在战火中,却到底是王者五衰,病重了。 这一来,疄品大王子还是要赶回去。因为要争遗产哪!虽然疄品郡被打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疄品郡王手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大王子生怕他会留给二王子。因为疄品郡王本来就偏小儿子,如果大儿子不在边,那更要全都留给小儿子了! 大王子要赶回他父王边。 但这次,他在沙漠中,被马队截住了。 “沙漠鬣狗?”大王子问。 所有强盗都用黑巾裹住口鼻。打头的那个戴着银盔,符合别人对沙漠鬣狗的描述。这支队伍本来属于王族,王姓为明。如果大王子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这个戴银盔的,就是明王室第n世孙,明敬希。 黄沙滚滚,明敬希眼睛乌溜溜的像一双野葡萄:“留下吧。”声似鸟鸣,是比较好听的那种鸟。 “我不留呢?”大王子觉得很好笑。 “那我们就打一场。打完了,你还是耽搁了时间。”明敬希道,“何必多事呢?你在这里坐一坐,我们也坐一坐。我们完成了任务,赚到了钱。你也没有更多的损失。” “留住我是你们的任务?”大王子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 明敬希笑起来:“不错。” “谁给你们的任务?”大王子诘问。 明敬希觉得更好笑了:“打下鑫城的你应该更英明神武才对吧?谁知其蠢如牛!你从我们地盘前往鑫城时,知道我们为何不留难你?” 如果他战死在鑫城,对某人有好处,某人特意买通沙漠鬣狗放他过去。如果他赶回疄品郡王边。对某人没好处,某人买通沙漠鬣狗堵截他。 这个某人是谁? 答案呼之出。 大王子心神悲愤,脱口而出:“你们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 明敬希为首的所有马贼,眼神一冷!大王子彻底激怒了他们。这诚属不智。他本来也没打算与沙漠鬣狗为敌。只是忽然猜出他弟弟买通马贼堵截他,免他回去争遗产,他心中愤慨,一时口不择言。 现在再要后悔,也已经晚了。 四周传来弓弦拉紧的声音。气氛沉凝,一触即发。 大王子作啸声,初时细不可闻,刹那间便响彻全场,盖过明敬希下令放箭的声音,一时间人人有点惊惶失措。 大王子开始动作。他手中的兵刃变作一团寒光。寒光再爆开来,形成一点点闪烁的芒点,似向四方八面标开去。他的形消失在满空寒芒里。 怒喝声纷纷自四方传来,劲箭盲目向光芒的中心。只有寥寥数人,仍可察觉到浪翻云在神兵护体下,闪电般掠向为首的明敬希。 他擒贼先擒王! 沙漠鬣狗的大将们也勇于护主。左将首先向大王子攻去,人还在半空中,忽感有异。疄品大王子变招,一道长虹从左将脚下处来。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兵刃立如闪电劈出。一触长虹便运力一绞,立时虎口一阵剧镇,兵刃几乎脱手,他自己也险被击中。一个倒翻,借势坠地。那右将则踢向疄品大王子,足尖有毒刃。 疄品大王子刚击退左将,眼前寒光一现,一道飞芒破空而至,事出意外。难以招架,强运神兵,硬是将右将挥开半尺,自己也倒翻坠地。 两个将领把疄品大王子bī)退,明敬希也起,双掌有如双飞彩蝶,连续击在疄品大王子上。大王子闷哼一声,倒跌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明敬希毫不放松,追跃过去,举足蓬的一声踢在疄品大王子上。 这种电光火石的要命时候,大王子还有余心忖道:咦,此人的脚很小! 随即,他整个体应这只很小的脚而起,飞过半个很好看的弧线,轰的一声跌在沙地上,扬起一天的黄尘。 他全都痛,想挣扎起,那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咽喉上。大王子看自己的从人,也都被制住。沙漠鬣狗名不虚传。却也是他这个当主将的不争气,两三个照面下被制住了,害得手下投鼠忌器。 “喂,”疄品大王子没好气,“你出这种腌臜任务,算什么英雄。” “谁要作英雄。”明敬希冷冷道,“我制住你就完了。” 大王子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这个王室遗孙、马贼首领。忽然之间他低声下气:“你放开我,我保证不跑就是了。” 对于这个保证,马贼们都同声嘲笑。但是明敬希看了看他,居然说声“好”,果然把脚缩了回去。 大王子坐起来,喘息片刻。明敬希站在不远处。马贼们押着他的整支队伍,虎视眈眈。大王子问明敬希:“现在我们怎么办?” 明敬希冷笑道:“放心。对方没叫取你命。你在这里宽坐个半天,耗点力气。座骑都给我们。你们自己慢慢的走回去,也就是了。” 大王子半天不言语,想着父亲的终是送不成了,遗产怕也没指望了。早知如此,不如留在鑫城。现在他不在鑫城,想着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怎么办呢?是不是又被凤翔收回去了?他留下的人是不是也凶多吉少?想到此,真叫人丧声。他叹口气。 明敬希睨着他,道:“老父还没过,争遗产争得唉声叹气,真没出息。” 咦?大王子瞪起眼睛:这冤枉他了!可是——也不算完全冤枉。他驳不了嘴。 天空中忽有眼泪落下。噼哩啪啦的。竟然是下雨了。“下雨了!”马贼们欢呼,互问:接雨水的器皿呢? 唉!这雨来得突然,器皿没有准备好。他们连忙要回去接雨要紧。这任务都在其次。他们反正已把大王子整支队伍加以束缚,就准备丢在原地,叫这些人自生自灭。 谁知雨不过下了一小会儿,就停了,乌云却越布越紧,风吹得很厉。马贼们都变色。这次不是喜色。“暴风雨!”明敬希道。 沙漠里有时也会有暴风雨,却不是好事。他们更急着要赶回他们的驻扎地去。大王子坚持要跟上。明敬希不许。大王子已经落败,吃了亏,毕竟被他制在原地,大概要两刻钟才能脱。 雷轰鸣。没人想得到沙漠里的雷会这么可怕。然后大雨才下来,简直不是雨,是整盆的水往地上倒。沙漠里的沙子被漾起来。水混和着沙,很容易把人淹死的。大王子整支队伍都忙着自救免于被淹死,挣扎了将近一个时辰。大王子忽然觉得上多出了力量。他顾不上想这力量从何而来,连忙先把手下都救起,又去找马贼的驻扎地。这次他找得比较容易,因为看见有绿叶漂出来。他顺着绿叶的方向走,找到绿州,就是马贼的老巢。不少树遭雷击,大雨如注,汇成千万条河流、乃至小湖泊,绿洲的土壤变成一种絮状沼泽地。与此同时,狂风大作。树枝像玻璃一样被折断,大批的棕榈树连根折断。这是灾难。明敬希率领马贼们救灾,先转移妇孺。那银盔被甩到了一边,黑色长发湿答答粘在颊边,一双眼睛越发的黑而大,更像个女孩子了。大王子叹了口气,也指挥人马参与抢救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