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八章 我不喘你也别喘
和尚就是和尚,一辈子永远唠唠叨叨,蒙硕却知生死一战到了时刻,叱喝一声捏印动法。 和尚不动手,只关切道:“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屋子,屋子塌了。 当年,苏景相柳sao人三尸一群家伙拼出十成修为却连这古刹中一片碎瓦都抬不动。 禅房塌了,砖石栋梁当头砸下。 蒙硕的实力绝非千多年前的苏景能够比拟的,那些砖石沉重、打在身上有些疼痛,可还远远砸不死他。玄功转元力震,轰一声崩碎坍塌禅房,自残骸中飞身而出,可当他冲出来后不由得又是一惊大殿重重、碑塔如林,声声禅唱飘渺回荡,阵阵禅香氤氲八方,好一座宏伟宝刹! 摩天刹不是说塌了么,不是说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么,怎会完好无损、怎会如此恢弘壮丽! 哪有思索余地,耳畔再度响起关切提醒:“小心。” 话音落、砖瓦落,完好大寺陡然崩塌,所有石块砖瓦无一例外、全部砸向瘸子蒙硕! 人在天地间,天塌了,有地方躲避么?一样的道理,蒙硕避无可避。 古刹坍塌,无人能在重建,但和尚是这古刹的一部分,将残骸废墟碎石短瓦暂时搭个积木摆个样子,也不过是他转转念头的事情。 再就是,玩过积木的娃娃都晓得,推倒积木可比搭积木更容易得多 白马镇上有这样一句评价别人的话:老实不厚道。 本份、老实,基本上是善良的。从不敢做什么大的坏事情,可心胸狭隘、气人有笑人无影子和尚不是这种人,他很厚道,可他厚道不老实。 以前他就想过,如果能把敌人带进庙里来打,一定惬意得很 南荒,天斗山迅速沉陷。 戈壁有流沙井,表面看上去与平常地面无异,可旅人一旦误踏其中就会被流沙陷住,凭自己的力量绝无法挣扎出来。若身边没有同伴救助必死无疑。 流沙井吞没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天斗山沉没地下就用了多少时间。 快得远超想象。 樵夫笑容怡然。他的斧头本就比着天斗山沉重得多,把一座大山彻底压入地面等闲事而,可是当独角孤峰陷落后,樵夫的笑容突兀僵硬:在他面前多出一座山;还有南荒呢? 茫茫宇宙。生灵万亿。身形巨大者不计其数。何止墨巨灵一家。远处不提,单单这中土上,也有多族巨物。比如鳌。 西海碑林鳌家中,随随便便一个孩子都是一座大岛,何况其中年纪最大的鳌渚,何况年纪最大修为最高最近又修成了真佛的鳌渚。不过平日里大多时候他都会刻意收敛身形,真要把身体放开来,他比起墨巨灵也毫不逊色。 鳌渚站着,他就是一座大山。 影子和尚镇守摩天刹就是镇守西海碑林,有他一个足够了,所以鳌渚不在西海,他在天斗山,不止他一个,鳌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在天斗山。是做客,是玩耍,是过日子,更是应苏景所托,来这南荒坐镇! 樵夫眼前不见南荒。 南荒其实一点也不荒,林木丰郁水泽无数,‘荒’指的是此地无教化,蛮地血疆。但此刻樵夫眼中景色是真正荒凉,锈红色的天、锈红色的漠茫茫大漠一望无际、接日连天! 南荒没沙漠的,但老蛤肚子里有,她的胃砂就是无边大漠。 鳌渚不在西海,他在天斗山; 天斗山在老蛤的肚子里,老蛤不在巢xue,看在苏景的宝物‘贿赂’和青云小姐苦苦相求的面子上,她来了南荒,大嘴一张将天斗山吞入腹中,但平日里她以吞吐天地之法、将己身接驳于大乾坤中,所以天斗山既在大天地、也在她腹中。 老蛤在南荒,天斗山还在南荒;老蛤收了‘吞吐天地’、断了‘乾坤接驳’,所以天斗山现在就在她的肚子里。 南荒无人王啊,所以来天斗山的樵夫身份有些特殊,但他的修为只是最最普通的墨灵仙,比起墨十五的话,两人当能大战三十甲子,最后谁能胜就不太好说了。 樵夫的心有些发凉,若在其他地方,就算遭遇人王,打不过至少还可以想办法逃,可他人在老蛤腹中怎么跟怎么自己就走进老蛤的肚皮来了! 赤沙滚滚,老蛤发难! 鳌渚似有动手之意,嘴巴其大的老太婆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老蛤神识投影入己身,摇头:“不用了,你力气太大,在我肚子里翻腾会搞得我干呕。” 这边蚀沙滚荡,如怒海巨潮将樵夫死死陷住,另一边刚刚沉落的大山又缓缓浮起。 沉下去了一座山,升起来的却是两座山,一般的孤高桀骜,一般的独立锥天,但山形还是区别不小的,东边那座是天斗山,西边那座更有名,一度名震中土、慑服天下各宗的:空来山。 整整一座空来山,早在百年前就落入老蛤腹中。 空来山顶、天魔殿的门开打来,老太监秦吹向外看了一眼,见根本用不到自己动手,咣当一声大门重新关闭。 天魔桀骜,是绝对不肯躲进老蛤肚子里避难的,但若是换个角度来审度天将劫,而不知劫数何在,总得有一伙子狠辣角色暂时‘消失’,做奇兵扭转乾坤,或者寻仇!即便如此说辞苏景仍劝不动蚩秀。 可是蚩秀算什么啊,他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是管苏景喊帝婿的,苏景求请老天魔‘搬山’老蛤腹中。 秦吹答应了。空来山搬入老蛤腹中,今日东土空来山只是个对外宣布封山、由禁法守护的幻影 也就只有秦吹能答应。他是忠义天魔。换个其他门宗,无论紫霄国或者涅罗坞,都断不可能移宗老蛤腹中去。 苏景自然晓得这请求实在强人所难,可空来山非得搬走不可:因为忠义天魔秦吹驻守空来山之事天下皆知。这目标来得实在太明显了,若墨巨灵发难中土,非得会去摧毁空来山、袭杀老天魔不可。 其实又何止忠义天魔,百多年前大漠一战,中土人王大都显露形迹,那一战威风是威风了,可大家的实力、人间的本钱也几乎全都亮了出来。 离山自有沈河坐镇。苏景信得过自家掌门;木恩大成学的高人。苏景不能对别宗指手画脚;叶非是天下第一‘别扭人’,苏景找都找不到他,更不指望他能听自己话,但剩下来的小相柳、鳌渚都和自己有莫大交情。那位老蛤前辈唯一的朋友青云也是苏景自己人 墨十五显现中土。足见墨徒已经潜入中土。有多少、实力如何、会怎样发难,不得而知查无可查。唯一能确定仅在:距离动手不远了。 苏景以己度人,要打的话。墨徒当头要事便是:拔天宗、灭人王。 怎能不防备,怎能不防备啊。 所以才有了今日情形。所以该藏的藏,该调的调,所以墨徒不知道的浪浪仙子去了极北冰原天天和小相柳吵架,所以墨徒不重视却坐拥大能为的影子和尚接掌了西海碑林;所以鳌渚老蛤忠义天魔齐入南荒共聚天斗山。 苏景不是中土大王,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也管不了别家天宗门务、防务,但他斩杀墨十五之后,就做了自己能做的。 他的手段不高明,但勉强算是实用,实用就够了 极北冰原,十四墨灵仙伏诛,无一例外每人都有一缕残魂被拘押,浪浪仙子暂时不和相柳拌嘴了,开始饶有兴趣地审犯人,阿七有些忐忑,凑到近前恭恭敬敬道:“老祖奶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那个女人被我洗尽墨毒,神魂打乱、经络尽碎,不用吐出来了,你吃了就成了。”小祖奶奶头也不抬。 阿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没毒的、呆傻的、残废的、却还拥有一身纯透仙元的皮囊赏给我吃了?!简直大喜,天大喜!摇身一变化作七头大蚺,这就准备开饭了。 浪浪仙子忽又省起一件事,抬起头用一双腐烂眼睛死死盯住阿七:“先说好,是给你吃的,你要敢吐出来给九头蛇吃,我活活打爆了你!” 小尸仙多凶啊,可把阿七吓坏了,七颗大脑袋此起彼伏,连连点头。值得一提的,小尸仙濒死得活一次,修为大进之后,她的眼睛稍稍‘完整’了,仍是腐烂的、但若细细观看、腐朽之下已经多处了几许灵光。 浪浪仙子在修持上,完美是跟着修行来的,有朝一日她的眼睛若彻底痊愈再不腐烂,那她可就不得了了,就算相柳九头一起开口也休想再能吵赢她。 小相柳才懒得理会浪浪仙子的‘含沙射影’,别说一个半吊子墨灵仙,就是远古真神如来佛祖,他也不会去吃阿七吐出来的。他正低着头、皱着眉、仔细查探南叶、夙红来时留下的黑脚印 摩天古刹,废墟一片,安安静静。影子和尚重回西海碑林琴,一缕蒙硕的残魂正被和尚用捏小蛇的手势捏在指尖,和尚蹲在海床上,也在细细查看瘸子来时留下的黑脚印,口中喃喃:“和尚不太会逼供,待会刑讯得不好,施主你多包,我得问清楚这脚印的事情。” 老蛤腹中,樵夫身魄被彻底打碎,一缕残魂瘫软锈红色的胃砂上,老蛤转目望向鳌渚:“我那座东土、南荒交界处的洞府,刚刚有莫名人物去探过。” 黄脸女子布下一座‘探灵’阵法,只要老蛤归巢她就能知晓,可她没发觉老蛤早在离巢前也藏下了同样效用的法术。 鳌渚化作常人大小,双掌合十,声音慈悲:“咱灭了他们去!” 咣当一声,空来山巅天魔殿的大门又打开了,老天魔秦吹小跑轻快,转眼下山来到鳌渚身边:“走走走咦?” 之前老天魔未留意,但下得山来,他才发现天斗山上留下的黑脚印颇有诡异地方。 “无妨,我会分神一道逼供这傻子。”老蛤开口:“用不多久就能问出这脚印的真相。” “好,走走走。”秦吹不理脚印了 大成学外,墨色尽扫。 沈河、秭归两家先生见面,正要说起正事,跟在沈河身后的苏景突然‘哈’一声笑,对两位天宗掌门笑道:“刚刚收到灵讯,极北冰原、西海碑林、南荒天斗山都打了胜仗,墨灵仙被斩杀快二十头。” 打了胜仗! 这劫数来得如此凶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中土修、凡两道,中土世界损伤惨重但绝非全部失守,更非全部沦陷! 在场众人全都笑了。大难之下、剧战之后,这笑容来得愈发轻松,真正轻松! 笑过后,沈河对秭归先生直言道:“离山沈河有不情之请:离山弟子、十五星峰,进驻大成学。万望先生成全。” 七大天宗,一宗没落,两宗入墨两宗被毁,就只剩下离山剑与大成学,风雨飘摇时若再分守两地那不是互相守望,而是摆明了让人家来各个击破。 可是谁又能真正舍了自家千万年的门宗基业,是以沈河口中说‘不情之请’,其实已经算得‘舍己为人’了,离山暂时并入大成学。 “提起东土修行门宗,天下人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哪里?离山。”秭归先生不点头、不摇头,微微笑:“不是大成学妄自菲薄,但于今日中土世界,修行道上,离山才是真正标志,上离山、斗仙魔,才是读书人的心愿。” 不到万不得已,‘地标’不能陨落的,大成学门下都是读书郎,偶尔会掉掉书袋冒些酸气,可是不管这些书生酸不酸、有多酸,至少这座天宗学府中无一迂腐之人。 士气以论,保住离山比保住大成学更重要。 沈河不做虚伪客气:“多谢先生。” 迁宗,何等大事,就在短短两句话中敲定,随后大成学上下立刻忙碌起来。 搬家事情自有木恩、东帽等先生主持,秭归先生不去忙,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哪一宗?” 高人就是高人,苏景完全听不懂的话,沈河却明白得很,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要不扔鞋?” 苏景从囊中去处一只没穿过的新鞋,左脚,双手递上掌门人:“敬奉掌门还有,什么哪一宗?” 沈河还真就把鞋拿到手中了,同时对苏景笑道:“师叔怎么糊涂了光挨打不还手,哪里您的性情。” 光挨打、不还手,不行;哪一宗;扔鞋决定,正面落地一宗、反面落地又一宗哪里还能不明白,反击! 佛道两宗遭墨色侵染,即便不是墨徒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苏景看看一贯好脾气的掌门人,看看慈眉善目甚至面相上带了些窝囊的秭归先生喜上眉梢!合宗之后便要反击。喘息?要什么喘息,我不喘你也别喘,离山锋利、书生锋利,中土锋利,即刻就要打回去! 只是天元山、弥天台,他们该选哪一家?其实选哪家都无所谓的。 关键只是那两个字:反击。(未完待续……)